老农是来镇上卖草料的,有些客店要草料喂马,他买完了草料,便在此处等候,原是唐枕与他说好了。
“师兄,我们还坐牛车回去?”
他看了看来的方向,牛车上空了许多,也不知能不能装得下。干等了一会儿,等米店的伙计背着米过来,还有些别的脚夫搬来物事,花铃这才意识到,原来师兄刚才也是去采买的。
这些东西光靠他们两个人,的确是运不回去。
花铃如愿坐上了牛车,挤在一袋白米旁边,她手里只抱着那个糖盒。
唐枕坐在她身边过去一点,他坐上了就阖了眼睛,是个不动心神的样式。
花铃侧头看了看他,还在想,小的时候,她见过他吗。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回到庙中,天色是晚了许多。不过却是花铃和唐枕最晚。陆午和余鸣最先到,然后牛车到,最后才是他俩人踩着夕阳,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回到了道观里。
傍晚时分,余鸣已是焦心难耐。
“大师兄和小师妹如何还不回来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前几天那个叫什么的不是上门了吗?”一连串的问题,陆午在旁边沉吟了许久,他也不知道师兄去哪里了。师兄不在,师妹也不在,这状况是有点非比寻常。
因为想到师兄来时说过一句话,陆午很怀疑唐枕是走了。
他可以来,自然也可以走。反正大师兄身上总有些秘密他们不知道。
不过大师兄走便走,为何会把小师妹带走……,莫非,小师妹是非要跟着他去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午在心里一番想象,很快想象出大师兄和小师妹抛下他们独自离开的画面,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脸色几乎失落到泛白了。
“老五,你说大师兄和师妹能上哪儿去呢?”
老七还在喋喋不休。陆午垂下眼,苍白着脸答道,“不知道。”
有些人若是一直不出现,那你便不会对他报以期待。而一旦出现了,他若是离开,也会叫人心中感到落寞。
大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这间道观若是没有大师兄撑着,早晚也会渐渐沉寂,他的本事有限,什么都会一点儿,但是不精,独他一个,活着是不难,但收徒教化,四方来往,还是难以支撑。唯独唐枕在,他才会有底气,才觉得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他非是信任师兄,而是相信师兄。有他在,一切都不是难事。
是以,此刻的陆午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感受。他和余鸣吵了一路,精打细算买回来的米面油还没料理,因为不见了大师兄,便如少了主心骨一般。
两人皆是垂头丧气地在院子里呆坐,天也黑了,他们都没想起去做饭。
做给谁吃?人都不在了。
两个人的影子融进了夕阳里,等夕阳的余光渐渐消逝,在暮色四合之间,外面的道路上忽然传来响动声,是牛蹄子塔塔走过的声音。一个老头在外面喊门道,有没有人在?道观里的人出来……!
陆午最先跑了出去,看着牛车停在台阶下,车上满载物品,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老农站在牛旁边,有点埋怨地说,“怎么叫半天你们才来,快卸东西,我老头子要回家吃晚饭了!”
卸东西……
“我们没东西啊……”,余鸣抓着脑袋,一头雾水。
陆午眼尖,忽然瞧见一沓金箔纸,蓦然明白了,“这是大师兄带来的是不是?”
老农看着他两个直说,“亏得你们不是老大,真是跟呆头鹅一样!”
要按平时,余鸣指定要跟老头争上一争,他才不是呆头鹅,但一股喜悦已经撂倒了他。师兄没走,师兄原来是去赶集了。他和陆午搬上搬下,总算解放了那急着回家吃饭的老农和他的黄牛。
天擦黑的时候,花铃和唐枕回来了。
那牛车倒是也坐得下他们,不过走着走着,唐枕就觉出牛有点不堪重负,这么走下去,估计要晚半个时辰。
他跟那老农说叫他先去,观里有人接应。还没安排花铃,她也跟着蹦下来了。
“你坐上面不碍事。”他对花铃说。这一路走回去还有好几里路,他觉得她走不了。
花铃摇头,声音平静,“我要跟师兄一起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抱着那只方方的糖盒子,两只眼睛却定定地瞥着他。她的眼睛是杏仁形状,眼珠黑而亮,很是纯净,这么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自觉亮晶晶的,透出璀璨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