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分行事,宽厚温和的,她也绝不会因着他的宦人身份而轻看他。
营地外围灯火不盛,那伙人初时未看清赵琦和郁离的衣着,只以为也是京营的弟兄,说说笑笑,全不避讳,待走进些认出两人穿的都是王府府卫的衣裳时,忙都禁了声,面上讪讪地疾走两步绕道快步走入了西南角的营地。
原本赵琦是不愿多生事端,本不欲理会那边的动静的,庆国公等俱都在,自有人会处理。
听过方才那些话后,她却忽然改了主意。
“去看看。”
说罢她回身将惊雷系在一旁的树上,带着郁离跟了过去。
营地此时人马混乱,都忙着看热闹,也没人管她们。
赵琦和郁离循着人潮的方向靠过去,那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不小的圈子。她们只靠在最外侧不显眼处冷眼旁观。
透过人群看向正中,只见东面一排一色青织金锦服的东厂厂卫,为首的是郑秉,西面一排身形魁梧的北营军将。双方俱都冷眉怒目,正冷笑着对峙中。
打眼一看,居然连庆国公蒋盖也赫然在列,脱了朝服,换了一身武将的军服。
赵琦凝眉扫了一圈,蒋盖身后一个满身狼狈的威武大汉正被两个军士架着站在那忍着痛嘶气,面上看不出大伤,但看他那要人搀着的架势,伤应是都在衣服里。
赵琦轻啧了一声,暗道果然很有东厂的风格,叫人吃了亏偏还不能声张。
她再看站在郑秉身后半步身上衣着略微凌乱的那名厂卫,想来应是同那名李副参将对打之人了。看官服,应是个百户,衣着倒还干净,面上也看不见伤,正望着那李副参将阴阴地冷笑。
赵琦不知先前庆国公说了什么,只听郑秉笑着回道:“国公爷明见,明是这位李参将先挑的事,倒要我们的人道歉,卑职若是行事如此不公,往后该如何服众?”
他笑眯眯地,话也说得软和,只眼睛里的冷意却全然不是那一回事。
庆国公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他手下的人无故先骂了东厂的厂卫是阉狗,才和人打了起来,偏偏又技不如人还被人打成这副熊样。
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庆国公根本不管是非对错,只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百户,居然敢以下犯上,殴打朝廷的四品参将,你们东厂真是好生威风,藐视王法至此,简直无法无天!竟是丝毫不将皇...”他说到这里念及赵琮尚未登基忙又改口:“不将王爷放在眼中。”
三言两语就想将一顶藐视天威的帽子扣在他们东厂的头上,郑秉又岂会肯接,面上冷冷一笑,亦是毫不退让。
“国公爷好生强词夺理,东厂由天子亲领,代表的是天子的脸面,您不妨问问您的这位李副参将,若我们是他口中骂的那个,那陛下又成了什么?”
赵琦听着他们争锋相对的言语,再联想到方才那群京军猥琐下流的讥讽调笑,约略也能猜出些个起因大概了。
建武帝自登基后,便十分宠信身边亲近的宦官,比之朝臣,他更信任身边的近侍。在建武帝的有意纵容下,不少内廷中人开始将手伸向了前朝。这自然导致了朝臣的厌恶,此其一。
二来则是骨子里的傲慢,就如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出身的子弟不愿与贫寒庶民为伍是一个道理,进士乃至世袭勋贵等豪门出身的朝臣自然也看不上宫里奴才出身的宦官。
比如庆国公和武安侯两个,分明也不对付,明里暗里地互争互斗,但只要事关东厂,他们两个立时便能放下恩怨合作。
赵琦虽不知朝中派系是如何划分,但至少有一点她现下已确定,宦官在其间,显然是自成一派。
犹记得当年权势滔天的建武帝大伴何进兴,后来的权宦黄香,都曾掌过东厂,借此监捕朝臣,铲除异己,祸乱朝廷鱼肉百姓多年,是以东厂可恨,原也怪不得人。
只是与这些人相比,后来居上的焦勖要克制得多,东厂自到了他手上后,虽也依旧血气森森,声名在外,但有一点,他们不再肆意拘捕虐杀平头百姓。
在赵琦看来,庆国公等与东厂的缠斗,不过就是为了争权夺利,又有谁比谁干净。他们这些人看不起东厂的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郁离撇嘴,小声在赵琦耳边道:“大老爷们,技不如人还去找帮手,也不嫌丢人。”
这点赵琦也十分看不上,既是私下独斗,分了胜负若不服,自己下去勤学苦练,来日约了再打,赢回来便是,如此小气行径,半点没有英雄气概,亏得还是个参将。
正不齿着,北面的人群忽然自动分出道往左右急退开去,由那条众人避如蛇蝎的小道中间走出个佛爷似的温眉和目的人,绯色蟒袍在灯火映衬下,如溢彩流光,分外夺目。
焦勖面上照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菩萨低眉般慈悲温和的笑容,目不斜视打中走出,四周本是来围观助威的京军却直如躲避猛兽蛇蝎般四散开去,面上的怒意瞬时都换成了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