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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如珺,是青江边上的一名采珠女。
珍珠价贵,每一户采珠人都会被签下身契,将自己的生命尽数付在深水中的一粒小小珍珠上。
纪如珺憎恨珍珠。
当她腰上缠着长绳,口中衔着锡管,被放入河水中的时候,她无数次怀疑自己会被淹死——青江水深,河道复杂,在这里采珠的难度不比海中低。
要珍珠做什么呢?
它不能让自己吃饱饭,还害死了无数同村的采珠人,纪如珺从来没有见过珍珠的一点好。
但是为了赎回自己出生时就被签下的身契,她又不得不依赖珍珠。
每次下水,纪如珺都会藏起一两粒品相不错的珍珠。
有一次,纪如珺潜得太深了。
她在水中舒展身体,游到了青江的河底,从那里捞出一面被白布包裹着的古镜,她同样小心地藏起了这面镜子,没有把它卖掉。
古镜很好看,换钱只要卖珍珠就好了,反正……她很讨厌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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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如珺找到了很可靠的主顾。
那是个姓燕的年轻男人,自称是从顺南府来的书生,看衣着举止,便知家里非富即贵。
他买珍珠从来不讲价,只要是纪如珺手中的珍珠,只要她出价,那书生就会毫不在意地买下。
可惜的是,经过几次交易,纪如珺发现这书生没钱了。
他跟家里闹翻了。
原来书生不想科举,他说当今朝廷主昏臣庸,读得一身才华也无处施展。
纪如珺觉得这世间的事果然阴差阳错,好笑得很。
采珠女不想采珠,书生不想科举。
于是叛逆的采珠女对书生表示理解,好好鼓励了他一通。
书生那双沉静的黝黑眼睛看了她很久,才对她点点头,骑着马离开了:“来年八月下旬,我来找你。”
八月,是进贡青江珠的时候。
纪如珺见到了替皇帝收购青江珠的大官,她站在村长后面,和其他采珠人一起对着他诺诺连声。
这位大官点了点珍珠,忽然冷笑一声,让人押住了他们:“今年进贡的青江珠比起去年少了近百颗,说吧,交珠还是交头?”
村长瞪大了眼睛,匍匐下去。
“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采珠,今年气候寒冷,不光采珠人下水容易冻死,青江珠贝的数量也在连年减少。”
这位大人哪里听得这种话,不耐烦地挥手让村长住嘴。
纪如珺知道糟糕了。
她是最好的采珠女,这么多年来,私下攒的珍珠也不过十余颗,那人一年来一次,张口就要百颗珍珠,他们怎么拿得出来?
没等众人想出办法交差,那位大人眼睛一转,看到了人群中的采珠女。
生长在水边的少女们,自有一股婉约又坚毅的风韵。
或许京中的贵人会看上这些女人?
“既然交不出珍珠也不想交头,就交人吧,”他抬起下巴,“叫你们村子里的姑娘都叫出来让我看看。”
纪如珺愕然抬头,一时间竟然连脑海中的思绪都停止了。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村长求饶,看着村长被拖下去,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们被带出来。
难道这就是她们摆不脱的命运,一定要为人所控?
“哒、哒、哒、哒……”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响起。
“且慢。”
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纪如珺猛地抬头,看着远处赶来的人——是书生。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骑着马来了。
“来者何人?可知是哪位大人在此办公?!”侍从们上去拦住了他。
书生的目光落在纪如珺身上。离去一年,他的言行举止变得不像个书生了,只有那对沉静的眼睛丝毫未变。
还没有到约好的时间,他……他怎么来了?
纪如珺看见他举起那个木匣,青江珠的火彩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被那光芒闪了一下眼睛,竟然觉得眼中酸酸涩涩的。
“我名,燕昀。”
“以这一匣珍珠,赎我美玉。”
——珺者,美玉也。
后来发生的事,纪如珺混乱的大脑已经记不太清。
当这个男人坐在马上,朝自己伸出手的刹那,纪如珺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会心动这一次了。
珍珠和美玉吗……
她好像终于有点喜欢上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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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燕昀离开小村子时,纪如珺带着那面青江中捞出的古镜。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蒙着古镜的白布,发现古镜里竟然有一个背对着镜子的女人。
每一次揭开白布,令镜子见光,那个诡异的女人都会向着镜外回头,与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