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宽阔辉煌,即使是那五间佔地的红漆大门也比旁人更气派些,明明是一样的白墙黑瓦,偏生要比周边高上两尺,飞檐上双龙腾空,寓意“青云直上,压人一头”。
嵇令颐瞧了眼门匾上黑底金漆的“谢宅”二字,跟着小厮进了府邸。
一进门才知谢府在外还是“低调”了的,内里雕梁画栋、层楼叠榭,无一不是玉堂富贵。
“陈大,怎得是个新面孔?”一位老嬷嬷急忙迎出来,见到嵇令颐和偃刀时眼神老辣地快速上下扫了扫,“王大夫呢?”
小厮陈大三言两语快速解释了一番。
老嬷嬷一开始还满脸愤懑,可一听到“赵王”二字态度立刻大转,陪着笑一步三回头地将嵇令颐往正厅引。
“原来是贵人,赵王殿下此番来彰城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谢府本当做东好好招待,哪里能让贵人亲自登门。”
“嬷嬷这是要将我等领去哪儿?”嵇令颐停下脚步,“此番上门是听闻老太太身体不适急需求医,故特来面诊。”
老嬷嬷一愣:“贵人会医术?”
她方才听陈大提及时还不以为意,医者大多已至不惑之年,更需要熟读古籍并多年实践积累经验。况且这种抛头露面的营生从来都是男子的专属,从未听过哪家娇女不学琴棋书画而去学这种苦差事的。
她见嵇令颐容色清绝,姿形秀丽宛若林下堆雪,又听陈大说她能为赵王择药诊治,只当嵇令颐是凭美色得宠,而所传的什么医术也不过是赵王恩宠兴起之时哄美人开心的话术罢了。
小孩子过家家,过到老太太身上来了?
老嬷嬷心中难免轻视,可到底念着嵇令颐挂着赵王的名头,也不敢过于放肆,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道:“谢过赵王,贵人这边请。”
她一边将嵇令颐往老太太房内引,一边给陈大递了个眼色——
还不快再去请大夫!真以为女人能顶什么用?
陈大马不停蹄地往外赶。
嵇令颐还未踏进谢老太太的主院便听到一片热闹声响,她微微皱起眉,看到院内一大群身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围着几个火盆子在边上跳大神,互相饮了水后含在嘴里漱几回,而后以嘴渡给下一人,直至一圈轮完后喷在地上。
嵇令颐:大开眼界。
一群丫鬟在一旁候着添茶倒水,嬷嬷更是客客气气地分了赏银下去,招呼丫鬟引“大仙”稍作休整。
而进了主屋,迎面居然全是列祖列尊的神仙菩萨,或是慈眉善目或是金刚怒视,沿墙一圈将人围在中间,面前香烛火油祭品供祀,还有和尚班子在一旁敲着木鱼低吟念经。
至于那谢老太太,层层吵闹折腾之下,卧在里屋休息。
她半张脸的皱纹完全消失,不能皱额蹙眉,眼睛无法闭合,眼球定定地向上外方转动。
身旁有丫鬟在伺候她喝水,可是谢老太太口角下垂,一露齿面部歪斜更为明显,那水有大半都混着口涎流了下来。
嵇令颐上前接过帕子为老太太擦了擦嘴角,她进来前已有下人通报过,老太太虽然急性面瘫,可脑子还是清楚的,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她冲老太太莞尔一笑,而后自如地把了个脉,又取过丫鬟的汤勺轻轻压住老太太的舌头看了眼舌苔,心里有了定数。
嵇令颐刚打开自己的竹篮子,门口就有人边行疾步边大声吆喝:
“老太太定是没有按我的方子好好服用,这中风面瘫的人我治过不止一例,喝十日麻黄附子细辛汤便可痊愈。”
“胡大夫,可是我家老太太瞧着一日比一日更严重了。”陈大去而复返,进门时发现嵇令颐已开始点艾了。
“贵人不如先在一旁喝口茶,待胡大夫诊个脉象。”嬷嬷一见胡大夫被请来了终于松了口气。
那胡大夫一见嵇令颐一介女流熏艾焚刮板便摇起了头:“难怪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嬷嬷不按照药方,倒是请一些乱世中浑水摸鱼的角儿来骗钱。”
嬷嬷自己不敢对嵇令颐露出轻视之色,可借由专业人士之口便不是她的错了,闻言只不痛不痒地阻拦了句:
“休得胡言,贵人奉赵王的命前来探望……啊,贵人别在意,胡大夫为人较真,不是对您有意见。”
“胡大夫此前一共收受了多少银子?”嵇令颐于老太太眉上额部、颧部及颊部投拔火罐,房间里渐渐弥漫出艾草清香的气息。
“何意?”胡大夫那胡子一跳一跳的。
嵇令颐回头瞧了他一眼,含笑道:“打听打听乱世中浑水摸鱼骗钱的市价。”
胡大夫一听便急了眼,彰城的大夫大多跟着高驰的军队充了公,民间赤脚医生本就没几个,他一跃成为了谢家的半个专属郎中,这么大一棵摇钱树,怎么能容忍一介女流的质疑。
他口气不善:“贵人年岁还小,跟着赵王怕是没见过人间疾苦,那哄人的枕边话可别真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