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满粗制皮革, 沿路散开刺鼻药味,它从小坡驶入僻静大道,经一阵颠簸减速停靠路边。马夫年逾五十, 面色枯黄但神情亲切,他探出身子,朝后方下车的人挥手。 “这附近比沙漠还荒凉,年轻人, 你自己一个走夜路注意些, 我就不继续送了。” 乘客是戴面具的怪人, 二十岁左右, 双手奉上车费与一张手绢。 马夫狐疑道“这是” “我朋友是位医生, 我跟他学了些皮毛, 听到您说您父亲瘫痪在床反复生脓疮, 我便想到这个。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平价药材, 买来按步骤涂抹清洗, 实用且完全安全。请别介意我准备得匆忙, 只能临时写手帕上。” 钱不再是令人欣喜之物, 马夫因感恩笑容热切。 甩动缰绳前,他不禁额外叮嘱道。 “那你也别嫌我啰嗦, 听我多说一句。和我一起送货的兄弟,他们近期常在这一带撞见帮派聚集闹事, 尽管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但无论怎样你遇到就跑,招惹谁也别招惹他们。” 择明点头应声,以鞠躬感谢对方好心,待马车远去才徒步继续走。 下车点离墓园相差二分之一个霍家庄园,必须横穿整片松树林, 所幸路径笔直连接两处,他借月色指引顺利抵达。 入眼一座圆形广场,巴洛克式独立喷泉林立四边,似肃穆士兵布下方阵,是访客唯一可见的沉默守墓人。 豪华私立墓园却偏僻冷清,这也不难解释为何扇形池盆内盛满了落叶。 颇具仪式感鞠躬后,不请自来的访客择明攀爬藤蔓,成功翻进门内。 布局一览无余,前为花园后有教堂,中间安置坟墓,像一座座小屋间隔极远。那些硕大的,艺术品般的墓碑被荆棘铁篱围住,以防野生动物破坏。 落地先整理衣装,择明边走边低声问候。 “在下深夜贸然来访,多有冒犯。” “打扰到您万分抱歉。” 远处响起古怪鸟鸣,此外只有系统理会。 系统z这只有您,主人 择明“不是还有你跟我一起么。” 系统z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后再无下文,因它的主人驻足一座墓前。 强尼莱恩。 墓上刻着亡者姓名,出生年月地点,逝世日期。因死者生前知识水平有限,本该镌刻墓志铭的地方干干净净。 毫无疑问,此为莱特那马夫父亲的坟墓,亦是霍昭龙忠诚仆人,救命恩人的永眠之所。 择明摘帽默哀数秒,接着于暗中仰望半身雕像。 石像男人有着宽厚嘴唇,面部线条方正,双颊布满黑痈疖子,将好好一双眼挤成缝隙混淆在沧桑皱纹之间。 作为家仆,强尼进出相馆拍照留念的机会微乎其微,可霍昭龙不但将他厚葬,还打造出雕像完好保留他生前模样。 “说不准,工匠先生竭力美化不少。” 择明低头,扶正圆帽。 “在霍家萧瑟的谷底期打理牧场,不幸感染动物疫病,全身溃烂却仍要一刻不停帮助主人奔逃,途中饥寒交迫还肩负保护主人的职责。纵使当年有伊凡医生在场,也无力回天呢。” 曾经,小莱特没少追问马库斯他父亲的事迹。可这遗孤因饱受冷眼又遭毁容重创,内心日渐麻木封闭,便不再在乎父母姓甚名谁,又是怎样的人。 而马夫家绝大部分物品皆以下葬为由不清不楚被处理掉,马库斯尚且不知其去向,更别提襁褓中的莱特莱恩。 恐怕籍籍无名的一生里,马夫强尼唯有娶妻生子,忠贞护主两件事准许他留下别样荣光。 月光灰暗,不速之客背过身,影子紧跟他步伐移动。 择明攥着那片画布,绕遍东南西北一无所获。别提异样之处,他连霍子晏传讯的凯尔特十字架墓都摸不着影。 他挑选一株最高的松柏,靠树而坐,托腮两眼放空。 墓园由霍昭龙参与设计,监督完工,专为祭奠真挚情义。然装潢全无个人风格,单纯的奢华豪气,尤其是花哨彩绘地砖,露天铺着简直多此一举。 而建成之后,霍昭龙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仿佛将此地遗忘,方圆几里未设卡口看守。 裤腿似草叶慢慢凝结晨露,择明无所事事的态度再度让某位失去耐性。 系统z如果您是心血来潮,仅凭张画布三更半夜到墓园找线索,这是否有点鲁莽行事,操之过急了。虽然今晚有伊凡贝内特给您打掩护让您出行,但请您别忘记,监视您的眼睛数量不减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