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相，神若耀星在侧，朗然照人。两片朱唇浓淡适中，只添几笔暖意，好似多了几分烟火气，并非高不可攀……不知怎的，他不那么希望仙人醒来了。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那声音在脑海呓语，轻柔地叹息。还未来得及细想，仙人指尖动了动，羽睫微颤。
他吓得连连后退，惶惶中碰到什么东西，一阵天旋地转，竹叶振落，长珩听到了脊骨断裂的声音。
少赟快步上前，幼鹿背部凹陷，乌溜溜的圆眼无措地望着他。不过小憩片刻，怎会如此？他拧眉看向手中的念珠，幼鹿还想起身，然而每次尝试都不可避免地扯动筋骨，气息越来越弱。
“别动。”少赟命令道，随即伸手一揽，单臂将其托起。
仙人右手五指收紧，牢牢扣住他的前肢，暖洋洋的神力缓缓渗透，裂口正在愈合，背上泛起密麻的痒意，长珩顿时动弹不得，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弱小——那手掌抵着柔软的胸膛，不动则已，若有一丝反逆，便警告般桎梏得更紧，力道却不轻不重，叫人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被仙人当做小兽般轻松擒着，当真叫人又羞又恼！
他才不是什么寻常鸟兽，他可以自己站起来！
长珩自愈能力出众，就连澧沅仙尊都不吝赞扬，夸他是个领兵打仗的好苗子。现下心道，若换旁人这般冒犯，他定要咬他一口，叫其知难而退。
不过暂时没了仙力，能否自愈还真说不准，他偷偷瞄了眼那人，一时心乱如麻，别扭极了……自己是被砸坏脑袋了吗？不然怎么一点儿都不抵触仙人的举动，反而难以抑制地生出几丝欣喜来？
身上痛觉残留，随着源源不断的神力涌入，那股久违的温暖也触动着心灵最深处的渴望，长珩显得有些无措。自母神消散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谁在意、被谁珍视的感觉了，是错觉吗？
“咚哒……”
心跳得这么快，明明怕得要命，怎么一路也不挣脱，倒像朵绵云般乖顺，当真有趣。少赟心中轻笑，指节放松了些，他不想箍疼它，又担心幼鹿乱动扯到伤口，准备施个定身术，不料刚一抬手它就吓得闭上眼，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别怕，本尊不会伤你。”少赟放下施法的左手，耐心地解释道“念珠认主，平日里倒也无妨，只是本尊休憩时它格外……罢了，确是我疏忽了。你来此所为何事？”
长珩没有吭声，他不挣脱是因为甘愿承受怒火，原以为惹恼了对方才被弹开。此番温和的态度，倒叫他烦闷起来，是啊，仙人一无所觉，那这些自顾自的欣喜、忧愁、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忧愁、迷惑、恐惧，可以是具象化的，它们甚至通通系于一人。
隐隐青山环绕古寺，院内不见佛像，但闻微妙梵音。每逢落雨，地面返潮，湿气久积不散，是一隅幽静冷清之所。
少赟并不打算回一心殿，刚发现幻影踪迹，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正打算住留观察两天。他找来条毛毯铺好，把幼鹿放下，这才扭了扭手腕缓解僵硬。
“你暂且在这歇息，感觉好些再回万叶馆。”
幼鹿起初呆呆趴着不动，见他起身又立刻跳到脚边，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金蝶候在窗外，见状忙飞来解释。
“额头有朵夜间开放的小花？”少赟随意从架上抽出几本藏书，在角落点燃火种“既如此，这几日便呆在本尊身边吧。”
“……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就告诉精灵，它们会转告我。”
长珩见他折回床榻旁放下堆豆子和莓果，临走前与金蝶嘱咐了几声，最后虚掩房门，给自己留了条方便推门的缝隙。
总是这样周到，看着那一隙疏离而去的影子，他无端地想。
总是这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