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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殷红说话那一刻,哑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起来。

他没想过能听到她的声音,更没想到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殷红往后一倾,没再看哑巴的脸,她原以为她已经比过去强悍许多了,但是在坦白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来由地感觉到了怯懦,特别是看到哑巴的表情因为她的话产生的变化,从一瞬间的惊喜,变为各种各样的其他。

她很想直接走,可是她也明白一个道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清明节让人清明,本就是殷红的打算,哑巴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能一辈子被她蒙在鼓里。

哑巴睁开眼的时候,殷红苍白又阴森森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她的脖颈、手臂、小腿上蜿蜒地爬着丑陋的缝合线,全身像是一块零零碎碎凑起来的拼图,被宽大破烂的手术衣包裹其中。

见哑巴的情绪还没到直接崩溃的地步,殷红脱下手套,将它们揣在怀里,然后撑着下巴,对着傅卫军转过头。

她又看到了那种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神,震惊铺陈底色,这一次,殷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聊天一样平静,对他笑道:“好久不见,小哑巴。”

好久不见?

哑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她的脸,那张脸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完整的部分,也是最清晰直接告诉他过去这些年他以为的全都是被刻意隐瞒和欺骗的部分,他想过他的鬼魂朋友生前会是怎样的人,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是殷红。

她蹲在那里,完整的脸并没有让她看上去更像个普通人,反而平添鬼气,哑巴见过她双手血淋淋的样子,都没有此时她像个活人一样蹲在他身旁恐怖。

“你很害怕我,我说几句就走。”

殷红选择在他面前出现,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没有回头路,她静静地开口道:

“我生前犯了错——这你知道,一直没告诉你我犯了什么错,其实很简单,你跟你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有我的一份。”

哑巴没有回应,他的思绪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殷红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纸,将纸缓缓折了起来:

“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有很多是骗你的,这我承认,但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线,我的身体,是前不久才缝起来的,大多数时候我就是那两截手,这我没有骗你,遇见你的时候我也挺落魄的,比你当初刚来监狱的时候好不了多少。”

她想起那些过去的时光,折纸的手一顿,似乎还没适应自己亲手将平稳安定的生活打碎的现实。

她指尖微微一用力,又继续折纸。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这些,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的死跟你其实没啥关系,我就是不想让你一直这样活下去,才告诉你我是谁。”

傅卫军抬眼望向她,98年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可殷红的出现,一下又将他拉回了那个下雪的夜晚,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殷红没有抬头,但她能想象到他的眼神,哑巴不会说话,但他的眼睛里总是有很多情绪,逞凶斗狠的时候目光很冷,高兴的时候会有光,而他伤心的时候,眼圈会泛红,他的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比说话更直白,她全都见过。

“哦,折好了。”

她伸出手,将纸花递到傅卫军的面前,这朵比刚才那朵折得更快更好,当然,她想给傅卫军看的也并不是这朵花。

殷红抬起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想退却:“你能原谅我吗?”

傅卫军盯着她手中的花看了一眼,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许久,最终无言地站起身,从她的视线里离开。

雨点轻轻拍打在玻璃窗上,殷红伸出的手仍然停留在原地,她听着那道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到被雨声盖住,消失不见。

她怅然地收回视线,也站起身,将手心的花放至那一堆白色纸花中,然后消失在原地。

殷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因为她早已预想了很多种结果,这一种,也是她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那一个。

她太了解哑巴,他没有这个生理条件与人争辩,大多数时候,就算遇到这样让他震惊、失望和痛苦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只有安静地接受,然后在无人的地方独自难受。

殷红已经竭尽所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坦白对于她而言也未尝不是凌迟,她能坚持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用了最大的勇气。

她早就清楚,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生死,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成和解的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而她从一开始选择顺应本心的时候就错了,她应该向当初拒绝哑巴那样及时放手,否则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清醒有时候并不会让人变得更快乐,清明以后,哑巴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就连不怎么跟他交流的监友都感觉到了,哑巴平时虽然孤僻,甚至有点怪异——他有次看到他对着空气比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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