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府。
许明月心中思索道。
自京中被派往地方,尤其是琼州府这样偏远地方的官员,往往是因犯了什么事而遭贬谪,或是明升暗降的。
然而傅登迎的官职,是傅老夫人捐纳来的,平日极其闲散,一般不至于遭贬谪。
她想到这里,明白过来:“你是以为,傅登迎会被调往琼州府,是因为我吹了枕边风?”
傅二夫人眼神躲闪,道:“也不能这样说……”
许明月静静看她一会儿,叹道:“官员调派是吏部的事,这事与我无关。”
傅二夫人忙道:“就算你不曾说过,但,说不准沈大人他为着给你出气,私下安排了呢?”
许明月摇头,毫不犹豫道:“这种越俎代庖、不合法度的事,明昭不会做。”
傅二夫人气急,口不择言道:“首辅大人在朝中一手遮天,什么事都做得,难说不会为着讨新夫人的欢心,拿登迎来开刀。”
许明月面色冷下来:“二夫人慎言。”
傅二夫人被她视线瞧得一颤,听得她说道:“我只再说一次。官员调派是吏部的事,与我无关,更与明昭无关。”
她顿了顿,道“我今日之所以站在这里同你说话,是因为你我都是被困在后院中的可怜人。或许相处不合,但能帮扶,我不会不帮。”
她别开眼,最后道:“若你缺金少银,或是受了傅登迎欺负,尽可来找我。但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傅二夫人心中着急,无法,只好再度伸手去拽她的手臂。
许明月才被她拽得皱眉,便听得一道声音:“傅二夫人在对我家娘子做什么?”
紧拽着许明月的手松开,她抬眼看去,瞧见沈潜站在门口,面色沉沉。
他快步朝她走来,伸手轻触她手臂,问:“可还好?”
许明月点点头:“无碍。”
沈潜目光移向傅二夫人,正打算说些什么,手心却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许明月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他眸光骤缩,顿在了原地,只听见许明月道:“明昭,我有些累了,我们走吧。”
家丁抬了箱子,他们走出府外,将登上马车之时,许明月松开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虚握了握空下来的掌心。
登上马车之际,许明月回望了一眼。
傅老夫人领着傅登迎、傅二夫人等人,恭敬地站在府外,送他们离开。
她眼前一时闪过许多画面。傅老夫人发现她私自出府,罚她跪在祠堂的;她等在书房外,听傅登迎劝傅凭临,再纳一房妾室的;傅二夫人与三小姐窃窃私语,笑她生不出孩子的。
但这些画面都被实实在在存在眼前的此刻覆盖,傅府上下恭迎她来,又恭送她走。
她说不清心中滋味,只是想道,自己同这些人相处了几年,最自在的时候,竟是被休弃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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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故人再逢,又经了一场争执。许明月上车不久,便沉沉睡去。
她脑袋抵在车壁,只觉自己的头发随着马车晃动,与车壁不住打架。
但不久,便觉车壁忽然变得柔软而温暖,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渐渐陷入梦中。
她做了一个满是往事的梦。
那是她及笄不久。
父亲经营的书肆名扬江南,因着她的缘故,书肆里男客女客都有,有时还以女客居多。
她终日煮茶伴书,遇着生面孔的女客,便同人漫谈,问人有没有念书的心思,可知道许家的女弟子私塾。
若不见生面孔,便只为寻来的客人荐书。有时也指导阿弟如何写策论文章。
逢年过节,便引上三五女伴,雇了游船,顺江而下,吟诗作对。
因为自幼如此,父亲见她被打骂几次都不肯悔改,约莫有十几年都不再管束她,甚至还支持她兴办女子私塾。
她便以为自己一生都能如此。
直到暮春一日,她自书肆回家,在家中见到了满面红晕的傅凭临。
她被父亲引至祠堂,听他一面咳嗽,一面同她商议与傅凭临的婚事。
“如今你也及笄了……城中无数儿郎,都于你有意,可我见你,是一个也不肯嫁。”
“我知道,你虽是女儿身,却有大志向,不肯受拘束……然,我如今重病在身,恐不久人世。你姨娘与阿弟,又都是撑不起这个家的。”
“你一个才及笄的女儿家,是有些声名,读得点书,可这世上,没有女书生的立足地啊。待到我去了,你无依无靠,又该怎么办呢?”
“这傅家小子,心中对你情意不浅,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你嫁了他,虽不能真正遂了你的志向,但你可扶持他成事。他若考上状元,你们夫妻一体,也算全了你一半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