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了一番,朝廷拿出十个官员名额给军器监的工匠。不过这十个名额既有寄禄官,也有差遣。 章越则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以往内臣校按军器监之事,以至于内外相倾成俗,之前便有以良弓报为废弓之事,臣请罢之。” 章越说完,官家看向王安石。 章越担心王安石会反对,王安石道:“臣听闻宫中内臣监督军器监都是美差,争相前来。之前军器监卫端之之案便不了了之。” 当初章越与吕惠卿查卫端之无故报废几十万弓的案子,结果官家令二人不许往下再察。 最后只是轻轻处罚了卫端之和数名工匠而已。 内宦监军器监确实问题不少,官家当即答允了王安石,章越,减少内监前往军器监查验的次数,显然官家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却不肯处置。 章越这一打岔,令后面的官员又多逗留了一阵。 现在章越奏事之后,内宦即来催午膳。 不过官家却不同意内侍让廊外的官员先行回去的建议,而是让几名官员入殿奏事,一定是要将公务处理完了才行。 王安石,章越自是留在殿上。 官家听完几名官员奏事后,方才回到宫里用午膳。 官家之勤政,令其中一名初次奏事的官员非常感动,自己所奏的自是比不上王安石,章越所奏的那等军国大事重要。 但官家却询问得十分仔细,并未因事小而轻忽,当面作了御批。 不过熟悉官家的都知道,这是官家一贯操作。 这般兢兢业业的官家,令退至殿外后,王安石仍是一人独步先行,章越则落后数步。 这时突见王安石停下脚步,章越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稍后又恢复正常走到王安石身旁。 王安石负手道:“度之这一次回朝是与人为难的吗?” 章越道:“下官只是据实奏事。” 王安石见章越不承认道:“沈存中反复,不可用,你竟用他来攻讦……” 章越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道:“陛下之前说过沈括虽非佳士,但亦有才干足以称道。” 王安石道:“此事暂且不提了,你之前言救灾施粥非便,当募饥民为利,此案我颇是认同。还有淤田之法,你也赞许,在此二事上朝廷可好好谋划。” 看来官家在王安石面前提过我的话。 章越道:“如今天下钱荒,一是钱少,还有一则是富民不出。” “以往朝廷能散财给贫民,则贫民亦自便。” 王安石道:“沈存中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是出自你的主意吧,你可否与我仔细说说?” 章越道:“丞相,我试打个比方朝廷用一万贯打造军器,以往内监要分走三千贯,官员分三千贯,干活的工匠只有一千贯,最后三千贯才是用料上。” “至于能不能一万贯全部用在工匠和用料上,只能说这样理想的制度,只存在理想中。” “而扣除内监,如果能够官员分走三千贯,工匠两千贯,五千贯在用料上,也是很难实现的。” 王安石不说话,听着章越说来。 章越继续道:“以往军器打造,天子都是让内宦与文官相互监督,但资源就那么多,若减少权力参与的环节,让真正做事的人多分一点,提高工匠们的效率,以及创造力。” “创造力?” 章越道:“也就是生产之力,譬如百姓若有了耕牛,便能多种二十亩地。” 王安石欣然道:“这个生产力的说法,我颇为赞许。” 章越笑了笑,王安石此番复相后,确实变化很大。拗相公似没以往那么‘拗’了。 章越道:“最要紧的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建下才能抑上。武力削藩,胜了也有七国之乱,败了……所以才有了推恩令。” “唐时节度使权重,后朝廷以节度使制节度使,但收效甚微。而本朝便以文驭武,文人不如武人,这也是建下抑上。” “如今军器监,官家之所以要让内臣监制,就是信不过制器的文臣,那么便建以工匠,最后方能‘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王安石听得很认真,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 不过章越感觉王安石是真的听进去了。 “此事且容我好好想想,你与吕吉甫的私怨到此为止,你们要以国事为重。” 章越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道:“章某不敢因私废公。” 王安石没有多说,只道了一个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