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空穴来风。
先是某天晚上,他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除了平常的嘘寒问暖以外,外婆总是问起他在学校有没有闯什么祸,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关胜一律说没有。
在电话里磨了好一阵,外婆才将信将疑地放下电话,又忍不住唠叨了很久他小时候的事。
当时……关胜只当是外婆年纪大了。
结果隔天,就有几个陌生号码打过他家里的电话。
关胜本能地起了不好的预感。
再后来,就是苏茂成把他叫了出去。
在校门口,关胜看见了自己消失了近大半年的父亲。
父亲朋友在市里看到关胜在某个餐馆打工,以为关胜辍学了。
于是男人频繁地在学校附近出没,就是想看看关胜还在不在念书。
鬼鬼祟祟的举动引起了学校保安的注意,眼看要被当作小混混给抓走,男人只好找了个“看儿子”的借口。
这一盘问下来,把关胜的信息全抖了出来。
保安联系上教务处,苏茂成正愁没法找关胜家长谈谈呢,一听他父亲主动来了,直接去教室里把关胜喊到了大门口。
然而,等男人自己真见到儿子后,却改了口径,谎称是老师提供的消息,说老师叫他来的。
“我念不念书跟你有关系么?”关胜一把甩开父亲的手。
知道苏茂成就在保安室的小屋子里观察两人,关胜不好发作。
“你来找我干嘛?”他警觉地打量了父亲几眼。
看起来肥肥大大的裤腿下,没人知道父亲其实只有一条好腿。
父亲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烟草混杂又发酵了的恶臭。
关胜后退了两步:“我身上没钱,外婆那儿也没有。你……没找过外婆吧?”
“啧,”父亲皱了下眉,依旧讨好式地去拉关胜的手,“我打扰她老人家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看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我现在就是个残废,没什么挣钱的能耐,一直以来对你也亏欠了不少,我不求你孝敬我,只要还认我这个爹就成。”
炎炎烈日晒在头顶,关胜却仍旧披着自己那件旧得褪色的校服外套,袖子遮住的两只手,早已紧紧攥住了拳头。
“说完了吗?没事的话我走了,班里还上着课呢。”关胜盯着他,表情麻木。
面前的中年男人讪笑一声,脸上挂着因常年酗酒而褪不去的酡色,在太阳底下显得他矮小而沧桑。
他搓了搓手,眼睛瞟了一眼保安室:“听说……你在学校成绩还不错?拿奖学金了?有多少啊,够不够花啊……”
关胜没搭茬,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说是我们学校老师联系的你,哪个老师啊?”
男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就看你们班的那个老师呗。”
“谁啊?男的女的?”关胜心中闪过一丝怀疑。
“……女的!我总在那儿看见的!”父亲随手指了个小房子。
他并不认识关胜在哪个教学楼,随手指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方向——校医室。
校医室只有一位男老师——沈乐知。
关胜轻蔑地笑了声。
谁知下一秒,竟看到安宁和沈乐知有说有笑地从校医室门口走出来,撞见关胜和他父亲时,也是一愣。
安宁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慌乱,欲言又止地站在远处。
关胜本以为她会过来跟自己父亲打声招呼,安宁却径直走开了。
男人一眼看出关胜不正常的眼神,更是指着安宁的方向随口胡诌:“对,就是那个女的!”
他故意摆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引导关胜的情绪。
他儿子的脾气也是随了他那个离家出走的娘——倔得很。
可是表面看起来再倔、再强硬,他也知道,那都是纸老虎,经不住吓唬。
只要往关胜心里最怀疑、最害怕的那一点戳去,“砰”——气球就爆炸了、瘪了。
看着儿子激动而发抖的模样,活像一头被激怒后红了眼的小野兽,男人颇为玩味地看着儿子的状态,像在欣赏一幅画。
他惺惺作态地拍拍儿子的脑袋,没有在意对方的躲闪和怒骂:“我走了,你在学校多听老师的话。过段时间我会再来找你的。”
“你老师对你不错,有机会记得感谢感谢,吃顿饭什么的,啊。”
说完那些不痛不痒的台词,男人跛着脚走到了校外的街上,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随着一股从地面掀起的烟尘远离了宁静的校园。
苏茂成“哎呀”了一声:“怎么就走了?我还有话没说呢!”
保安瞧了一眼停在门口失了魂的木杆子,叹息道:“你跟那种家长谈话,是没用的。”
木杆子关胜杵在门边上,校外的街口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