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发髻中,手指揩去额间一滴冷血,用尽温柔。
张长清说:“先不要告诉爹爹了,扰乱了他的心就不好了,谢谢小叔叔的梅枝,过了春,钱塘的柳树就要长新枝啦,我也给小叔叔折几枝,”然后哭得更伤心了,哄都哄不住。
张軏抱着她,一旁的小厮递过两个食盒,张长清听他叹气道:“带骨鲍螺和巨胜奴,你最爱吃的那家,你先带去钱塘,等我什么得了空闲再给你……”
空闲还是空闲,明朝的假哪有那么容易放的。
张长清点点头,安安稳稳靠在宽肩上。
张軏只送她到西院门,他要去当值,时间紧迫,张长清目送他离开,又爬上马车去了天界寺,此行匆忙。
天界寺前,姚广孝好像预知小姑娘要来找自己,提前等着,他见张长清疾步的走来,手里抱着两个大盒。
张长清走到他面前,紧张道:“我明日不能来早课了。”
姚广孝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一走要许多年吧。”
“是,这两盒糕点是给你的,”一盒带骨鲍螺,一盒巨胜奴塞给黑衣和尚,她咂咂嘴有点不舍。
和尚问:“哪家的呀。”
“小叔叔买的,洛阳铺子那家李婆婆,做得极好,我也喜欢吃,”张长清盯着食盒,咕噜咕噜咽口水,是想吃又吃不到。
姚广孝打开食盒,端到张长清面前,她见和尚今日如此好心,拿起一块就塞到嘴里,给和尚的糕点全进了她的肚子。
吃完,他拿着一块素白帕子给张长清擦擦嘴,问:“你也要走了,独留我一个人孤独啊,还要吃吗?”
张长清拿着一块巨胜奴,咽下去又塞一块,含糊道:“今日要去钱塘了,我也没想到这么赶,本想一个月的,我也舍不得嘛。”
“舍不得就留下,不去了。”
张长清跳起来打到他膝盖,姚广孝就当挠痒痒,小姑娘抬头,泪眼汪汪地说:“我想点一盏往生灯。”
晌午。
张妙梅坐在屋中的椅上,等了半天未见人,抓过一个婢女问:“长清去何处了?”
婢女如实回答,道:“三小姐昨日都备好了,这个时辰,应是请完安,去钱塘啦?”
她奔了一路,在门口见了张长清差点一脚踹上去,责怪道:“你还说让我待在屋里,说要给个好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呀,不辞而别!”
说罢她止不住哭起来,在旁边侯着的张家二叔张輗皱眉,出声制止住,张妙梅止住哭,带着怨气看着张长清。
张輗看一切都准备好了,把张长清抱上马车,再塞来一件黑色大氅,摸摸头,哽咽道:“去吧,有事写信。”
“都给我看好了三小姐,”张妙华说完,抹了把泪,两眼汪汪道,“长清呀,有什么事写信给大姐姐,和祖母好好相处,大姐姐等着你回来!”
小厮丫鬟齐弓腰行礼道:“是,”有几个低着头,止不住的笑意,张妙华面上红润,她面皮薄,是羞红的。
张妙梅想走过来再抱抱张长清,被张輗拦住,用眼神止住。
张长清转身走进马车,拂开帷裳,笑道:“姐姐叔叔珍重,我到了那处会写信快马加鞭送来。”
张妙梅那张脸,怨气冲天,撇撇嘴的样子,极其好笑,张长清捂着肚子笑了她一番,放下帷裳。
等马车驶过杨家,张妙华还在后面大喊:“一定要写信啊。”
张长清坐在大氅里,十月份的天,晌午都是冷的。
这一路不紧不慢行了五天余,黄昏里一辆算得上一眼就可看出是富贵人家的马车驶进钱塘,行到一家宅子前,赵嬷嬷敲门,开门的是一名老妇人,她弓着腰,张长清撩开帷裳,道:“钱妈妈,这一行可真是远,我这背疼腰疼的,请您请示祖母,让我进去休息片刻再给她去请安。”
钱妈妈行礼道:“三姑娘安好,快请进,老夫人早就说过了,来的人定是她标致懂事的三孙女。”
得了主人家的命令,小厮婢女麻利地卸东西。
钱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赵嬷嬷是李氏的乳母,早就脱了奴籍,后来李氏病重,她认为自己照顾不当,就此请离张家,去了老夫人身边,日日夜夜去清风观为李氏祈福,是两个忠仆,看着就面善。
张长清站在门前清点行礼,远处站着一个少年,身着厚棉衣,发披肩不长不短,他是出门去买书去,巧遇这一行人,马车晃晃悠悠,帷裳轻动,下着雪的风一吹帷幔大晃,少年定住脚步,一只白皙清瘦的手从车窗伸出来,往上寻她的主人,是个好看的姑娘,小孩没长开的容颜算不上什么,但这位小姐算的上唇红齿白。
少年急忙低下头,心里默念看人家姑娘是不对,再抬头,姑娘好奇地看着他,还问这是谁家的郎君。
钱妈妈对少年一笑,点头示意道:“是于家的大郎君,于谦,”张长清的目光更加好奇,打量了一番,笑着进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