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也如年,一年更是仿若一辈子。
大概的确已是许久,再见面时,江端鹤竟痴楞在原地。
却倾坐在阁楼顶层的阑干之上,斜倚着粱柱,一条腿吊在阑干外悠然晃动。
她外披火烧云似的赤色长袍,衣不系带,又仿佛大了些,松松垮垮着挂在肩边,内里则是梨花淬雨色样的衫裙。
远远望去,半似与她身后的朱漆墙瓦融为一色,衣摆下露出层层叠叠的白纱裙。
通体便有如海棠瓣朵,瓣尖上搽了胭脂似的殷红。
江端鹤再走近几步,才见她怀中拥着一坛酒,红纸上描了金字,已然被撕去大半。
却倾定是启封了,想来许是还喝了不少。
江端鹤见了她这样,当下便慌乱了神色,忙是走快了几步。
尹却倾仿佛是注意到了,疲懒地偏过头,双眼半眯着,向下瞧去。
其实非要说,与旁的眼型相比,杏眼也算不上是娇媚那一属的,可却倾的眼尾偏生是微微向上翘起的,便徒然从明媚中又生出几多冶丽。
她便如此望向江端鹤,那一瞬,仿佛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浑然不存。
却倾宛若九天之上的神女,俯视着江端鹤,一如探看这苍生间的万中之一。
江端鹤仰望向阁楼边的却倾,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痴迷和神往。
让一切都停驻在此刻,他会成为她永远的信徒。
正在此时,却倾忽而露出一抹笑容。
骤然便失去神女的姿态,从云间归回凡世。
而下一刻,她亦从阁楼上翩翩而下。
手中的酒瓶先滑落了,传来干净利落的脆响。
却倾从前是怕高的,可饮过酒,便什么也不怕了。
落下之时,她甚至不曾因恐惧而阖上双目。
“江端鹤,你还是来了。”
但见灵蛇长尾盘曲,江端鹤腾跃而起,稳稳接住坠落的却倾。
却倾是可以不怕。
——江端鹤却怕得很。
他颤巍巍将其人搂进怀中,唯恐她再做出什么傻事。
——更怕她会离开他,哪怕只是一瞬。
却倾两颊上因着酒热而泛起血色,她的酒方才便撒了,可还在絮叨着醉话:
“江端鹤,你分明是一条蛇,为何名字里有‘鹤’字呢,是不是替你取名的人,也希望你会飞。”
“我的名字里,也有‘却’,与‘鸟雀’的‘雀’是同音的,可我也不会飞。臧禁知的名字里,一个带翅膀的也没有,可她却会飞。”
“却倾,你不该饮酒的。”
江端鹤仍然处在将要失去却倾的恐慌中,惊魂未定。
却倾则是极不满地看向他,扯着嗓子问道:
“原便就是要丢弃的玩意,难道我还不配喝么,我连你光禄卿府上不要了的东西都不配喝吗?”
“不是的,不是的。”
江端鹤立刻便慌了神,他将却倾拥得更紧了些。
——仿佛唯有如此,才得以强调她在他心中的必要和无可替代。
却倾也不像是要应答他,反而自己偏过身去,面色悲戚,近乎是悲叹:
“江端鹤,这日子过得,真是好无趣啊。”
“不会的,却倾,我们马上便会搬去更大的宅府,我会让许许多多的仆人侍候你,哪个都比她臧禁知好,你也不必再独守空门。”
“更大的宅府?”
却倾忽然发出几声凄冷的笑。
——再是大些的宅邸,拥拥簇簇了再多人,在她心底,也是空荡荡的。
“你拿我当什么呢,江端鹤?”
却倾发问道,虽是质问江端鹤,却更像是扪心自问。
——还有臧禁知,她又拿自己当什么呢?
“一个养宠,一只簪子,亦或是那些酒,换了间宅府,便要浑都弃去了。”
江端鹤怔住了。
是啊,他拿她当什么呢?
她呢,她又拿他当什么?
寂静许久,在却倾发出下一声冷笑前,江端鹤开了口:
“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知道用人类的语言该如何讲述。
许是失望到了极处,却倾哭不出,只能干笑几声。
迷糊间,她只想着曾做过的那些梦。
夜夜都仿若真实发生,晨起时,却是虚幻如泡影。
——连一点沫星子都再难触碰到。
梦中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切,以至于她很难认真思索自己同江端鹤之间的情感。
——她也不愿多想,总以为人生若梦,囫囵吞枣地过去也便罢了。
可眼下呢……
江端鹤咽了口唾沫,复又说道:
“却倾,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