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一落,伽蓝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九皋叔叔,我想起来了,祭剑、公主还有圣女,我罚下界过的三世。”
他如受晴天霹雳、当头闷棍,一时竟惊吓的说不出话。
伽蓝正喜滋滋想着往后生几个小的,叫个什么名字的好,全然没注意老仙鹤和谪瑾两张惨白惨白的面色。
她兀自又抛出一个闷雷,“果真是天命情缘,我竟想起又寻到人了。”
咣嚓,谪瑾手边的茶盏跌了个粉碎。
老仙鹤总算缓过神来,那千年如何惨绝人寰到他这个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他是知道的,如今忆起还替伽蓝脾肝抽痛,她却是这样一副欢快的形容,着实说不过去。再者,遑说她忆起,晓得那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哪会喜冲冲认了这天命,而不是道一句此恨绵绵。老仙鹤觉得,甚是古怪。
三万年来,伽蓝养的娇纵,除却性子偶尔任性,没有求过他什么,三万年来第一遭,便是要老仙鹤帮她同镜尹说情,去寻什么凡人相公。
老仙鹤始知她认错了人。
然其中种种,老仙鹤无法与她道说,只能含糊哄她,待他去查查那个凡人相公,安排一番,再回来与镜尹斡旋。
伽蓝信了,欢天喜地等着。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伽蓝掰着手指算着等着,却没等到老仙鹤再来不周山,跑去问谪瑾他也总是快了快了的搪塞着,倒是镜尹那厮不知中了什么魔风,整日将她支使在眼前,寸步不离。
伽蓝准备偷跑出不周山那日,风雪特别大,夜半,她裹着狐裘偷翻出山门,不想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德忞。
他彼时抱着一堆公文,不想扰醒一众仙徒,正欲施法跳进山门,被从天而降的伽蓝砸了个结实,折子哗啦啦砸了一脸,堆成了座小山丘。
身上一座大山丘,脸上一堆小山丘,德忞差点被压断气,虽是看不见大山丘是谁,这股瑞气仙泽却无端熟悉,他愣了一愣,寻思帝尊他可能是挑灯夜烛闷了,出来透口气,又觉得走出山门忒无聊,今日试试爬墙,约莫是这样的。
大山丘不动,德忞也不敢言语,咬牙撑着装挺尸。待身上大山丘一动,才忙不迭爬跪起,头也不抬咚的一声磕在了雪地里,“见过帝尊。”
帝尊二字听得伽蓝心尖尖一抖,四下看了半晌,才发现德忞叩的这个所谓帝尊乃是不才鄙人。
她尚有闲心思忖以她这个修为品阶承德忞这一拜会不会折了天寿,待觉得无甚所谓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学着镜尹那厮平素的调子,“德忞,你这帽子在哪儿诓的,甚是不错,给我瞧瞧。”
她哪晓得镜尹只在她面前是这个调子,德忞听她话中吊儿郎当,再听连一贯的本尊二字都丢了,就晓得现眼了。
抬起头一看,伽蓝这厮正憋着笑乐颠呢。
“你……”他对着伽蓝这个女仙的形容还真发不出脾气,长吁短叹立起身子,“你大半夜翻墙做什么?”
倏尔,拍打雪花的手一顿,上下将伽蓝一观望,“你身上怎么会有帝尊的修为!”
伽蓝哪晓得其中的乾坤,没甚心肺的将镜尹给她渡修为的事说了,直到德忞慌张的晃着她追问渡了多少修为,帝尊如今如何之时,伽蓝方觉不对。
她那时才晓得,镜尹借居不周山,乃是为了让清元神君为他的神元铸一层仙障,一层可抵六界最强水火的仙障,依着这层仙障去收归混沌之世留下来的雾魂之主,吞噬雾魂之主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
伽蓝也是这才晓得,镜尹这个帝尊,全不像她平日看到的那般好当。
用德忞的话说,镜尹是少年帝尊,一无功德在身,二无战绩圈点,六界道服,不过是拜帝尊而不是拜镜尹。
曾听老仙鹤说过,天尊继位,要受九九八十一难,七七四十三道天火,方得坐在那个位子,这七千多道天火,且需承火之人自身修为过强,天火过后方能更强,否则是要耗尽永生修为的下场,此刻誊到镜尹身上,应如是这个道理。
思及此,伽蓝一身神血凉的七七八八。
强大的神元只与自身的修为不会异斥,也就是说,若要镀这层仙障,非用镜尹自身的修力不可。
他既要分修为做仙障,又分修为救她,还有多少修为降的了雾魂之主,就算降的了,怕也是要伤得不轻,这便说罢,降不了,散尽修为,他还如何做帝尊,牵制六界。
此次伽蓝虽然什么都没做,却觉得自己做下了永生不得肆意的孽。
她慌白着一张脸立在雪地中,身影萧瑟成了一泊凄凉的月光。
德忞一番碎碎念毕,骤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伽蓝,“你这个翻山门而出的做举,莫不是要偷溜下山吧?”
他倏然想到自己那桩听闻,不周山有个容貌绝绝的女仙,据说先头是上神身边的,现如今又伺候在了帝尊身边,那容颜上天入地一张倾色,听闻近来名花有主,叫不少想去一睹真容的男仙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