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没了,明棠再次睁眼人已经又出现在了大门口,这就结束了?
眼前的是一大堆的掌教各自围在不同的水镜面前,她是第一个出来的?
眼光依旧很明媚,书院栽种了很多的树,再加上悠久的历史,阳光机灵的穿过紧密的树叶,往地上投落树的影子,有些影子又落在人的身上,落在青色的院袍上。
明棠看见了谢逢春,他就站在人群中,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一抹笑,红色发带在微风的吹拂下飘动。
明棠没有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谢逢春往她走来,一步,两步,光影在他的青色院袍上变幻,像走马灯,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发什么呆?”依旧是熟悉的慵懒声,如同春天的声音。
“没,没什么。你来是干嘛的?”明棠回神,这人长得可真好看。
“莫子儒拉我过来凑热闹。”浸染了笑意的声音,像早晨睡饱的那种满足与慵懒。
“阿妧出来了吗?”对,王妧还没看见呢。
谢逢春指了指三点钟方向的一块水镜,明棠顺着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王妧还没出来。
水镜旁并无多少人围观,明棠可以舒适的观看镜中。
王妧已经呆在一个人身边很久了,跟着他跋山涉水,跟着他登临古迹,跟着他博览群书。
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谁。
单从人物的穿着与外貌无法判断,观其行为也判断不出,只能先跟着。
跟着他回都做官。
直到他上朝为李陵求情,顾玉瑶才知道他是谁。
从小到大她都不爱读史书,只爱看些关于风花雪月的书,什么《金屋藏娇》《飞燕姐妹》……都是她爱看的。
但李陵她是知道的,李广利她也是知道的,李夫人兄长。
李夫人故事比卫子夫与陈阿娇的故事更让她触动。
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
后来又读了更多的有关皇室的爱情,都没有李夫人的故事更加令她震撼。
故事后面提及李夫人兄长被武帝赦免,更加让她触动,爱屋及乌,不外是也。
可是,他是司马迁。
那个为李陵求情的人。
年少时爱看些什么有情人或终成眷属,或成怨侣,或天人两隔,兜兜转转。
武帝赦免李广利时她哭的稀里哗啦,为着李夫人与武帝的爱情。
可是,坐在牢狱中的司马迁为着什么?
王妧不知道。
她看着他从满腔愤懑,到自怨自艾,再到无怨无求。
《史记》她没有看过,但也知道有这么一本书,有这么一本“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看着他从寒冬到酷暑,从早到晚……
看着他冬天长冻疮,夏天长痱子,不知疲倦的伏在案上。
他会后悔吗?会为了一时意气后悔吗?
王妧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搁下了笔。
监狱里的窗很少且小,但此时一束阳光正正好落在竹简上,照着黑色的字迹上,照在他干枯的发上,照在他藏着污垢的脸上。
天亮了。
王妧看着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狱中条件简陋,只有一个小小的水壶和一个粗茶碗。
水从壶中被倒出来,阳光在水上跳跃,最终又落入了碗里。
他端起了茶碗,慢悠悠的起身站在了窗下,细细品尝起了那杯水,仿佛在喝琼浆玉液,眼前的是瑶台玉母,而不是黑暗的牢房。
他,在发光。
没过几天就有人将他迎了出去,他又重新做官了。
岁月只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他不惧他人异样的目光,不惧前路无知己,不惧无人理解,就这样坚定的走到路上。
有时朝后看看,哦,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啊,这才对嘛,因为这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
有时朝前看看,哦,没有路啊,没关系,老朽走出一条路来,且歌且徐行,不亦乐哉?
一个安静的早晨,安静的听得到院外的鸟叫声,司马迁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手中还拿着昨日未读完的书,就这样靠在座上。
阳光就这样照在他的脸上,一半阴影,一半光亮。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王妧一步一步走至他的身侧,蹲下,想拿走他手上的书籍放回书架上,可是手还没碰到,就结束了。
结束时也没有问语,只有永久的沉默。
司马迁,无所问也。
他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给了王妧答案。
他有什么好问的呢?值不值得为李广利求情?受刑后为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