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快到傍晚。
李修走进周云观。
里面香客不多。
也没人招呼,他们自发地过来上香跪拜,而后离开。
李修也走过去站在后土娘娘的神像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睁开眼时,见一个神情木然的丫头正看着他。
李修认出这丫头是那日跟在道观主人身边的丫头,便道:“在下找观主有事,劳烦姑娘通禀一下。”
丫头道:“你跟我来。”
她转身往后院走。
李修连忙跟上,穿过重重屋舍,走进清幽雅致的院子。
厢房四扇房门敞开,身着玄黑衣裙的女子端坐在屏风前。
香炉里燃着凝神香。
袅袅青烟飘过她的眉眼,恍若那高台上沾染了香火的神像。
李修心神一荡,不自觉敛下眉目,整个身体也紧张的紧绷起来,走上前,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拜:“观主。”
谢琉璃微微颔首:“厂督寻我所为何事?”
李修组织了下语言:“今日余阳侯入宫,有意将您的事情告给陛下知晓。”
谢琉璃点点头。
李修见她无动于衷,只好补充道:“他认为是您害了他的儿子,想请陛下降罪于您,而陛下最是不喜如您这样的……存在。”
谢琉璃道:“萧羿变成这样,确实出自我手,余阳侯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
李修皱眉:“您当真不在意陛下吗?”
谢琉璃漆黑的眸子望向他:“厂督想说什么。”
李修道:“我不想您同陛下起冲突。”
谢琉璃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
她鲜少笑。
便是笑的时候也是勾唇浅笑,像这样笑出声,还是第一次。
引得素娥也看了过来。
谢琉璃一点一点地收起笑容,漆黑的眼珠冷意森然。
面前的人还是那样美,却让人有种被未知恐怖锁定住的威压与恐怖。
李修咬着牙,在这种压迫之下跪了下来:“观主息怒。”
谢琉璃没有说话。
李修双手撑在地上,身体不住的发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很可能会被撕碎的时候,那道木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你管的太宽了。”
李修心头又是一紧,赶忙抬起头,见那人正看着他。
虽然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森然冷意已经消散。
李修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这才惊觉后背凉了一片。
他不知道谢琉璃为什么会突然生怒,但能知道她并不是喜好弑杀的。
这个认知让他胆子大了几分,再次将头压下道:“皇帝不喜如您这样的存在,若您的事情传到他耳中,他必定会派兵前来抓您,您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可皇帝到底是天下之主,太子根基不稳固,这几年鞑靼又死灰复燃侵扰边关,皇帝若突然暴毙,朝堂各方势力角逐,外忧内患,天下必会大乱!
受苦的不是那些王公贵族,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李修额头抵在地上,双手收紧,声音颤抖道:“观主仁慈,李修斗胆替天下苍生求观主退让一步,不要再展现神奇了!”
话音落下。
房间安静下来。
素娥讶异地看着那个跪伏在地上,姿态卑微的人。
谢琉璃也看着他,似是叹息:“你现在的主子配不上你,日后换个主子吧。”
李修正忐忑,听谢琉璃这话愣了下,抬头道:“什么?”
谢琉璃没有多说,只道:“我自有分寸,厂督不必担心,回去好好当差吧。”
听了谢琉璃这句话,李修才是真正安心下来。
他赌对了,观主果然不是那等弑杀残暴的!
他面上不自觉带了笑,又磕了下头:“李修替天下万民谢过观主仁心。”
素娥看着李修离开,纳闷道:“他不是最喜欢折磨人的吗,怎么又这么能为穷苦的百姓着想?他刚才明明很害怕来着。”
李修的大名素娥可是没少听。
那些过来上香的香客可没几个说他好的。
他手段残忍,似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许多人对他都是恐惧厌恶的。
他却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着想。
素娥想不通,扭头看谢琉璃:“小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在演戏吗。”
谢琉璃道:“他在皇帝那里隐瞒我的存在,在我这里惹我动怒,这不是一个能坐到东厂都督之位的人会做的事情。
可他做了,你说他是演戏么。”
素娥肃然起敬道:“那他人还怪好哩,大家都误会他了。那小姐,咱们就要听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