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渐渐被没顶，在她对感官快要失去判断时，宋影纱忽然听见关老汉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嘶哑，但极费力地在叫着什么。他拖住重伤的身子，佝偻着，一点点匍匐，摸到宋影纱替他挡下银针的碧落剑，吃力地扯下一根藤条缠绕在剑柄之上，以缓慢的步态爬到沼泽地边，用尽力气往宋影纱的方位扔去。
那藤条随着长剑的重量掉入在宋影纱附近，关老汉投掷颇有技巧，剑身平贴着沼泽轻微陷入泥潭，宋影纱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揽住了碧落。
做完这些事后，他又吐出一大口血，抓紧藤条往干净的青萍地爬去，勉强抓起后又因体力不支停了下来。他倒在雌鹿边，满是褶皱的脸留下两行热泪，头浅浅靠在鹿的腹腰，继续发出那些叫声，比方才更苍凉。
一人一鹿，好像打破了某种隔阂，依偎在一起，用宋影纱听不懂的絮语交谈。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雌鹿也跟着长鸣，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高亢，却又一声比一声之间的停留更久，更虚弱。
渐渐地，一线天的狭窄缝隙探出一只花白相间的鹿，又一只出来，它们排列有序地站成纵列，最前面的那只鹿蹭了蹭关老汉。
关老汉把手里的藤条递到头鹿嘴里，亲昵地拍拍它的头，于是那只鹿紧紧咬住藤条末端，继续往后拉扯。
宋影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藤条的移动开始摆脱沼泽的束缚，她看见几只鹿跟着一起咬住藤条，于是她被拖动的速度更快了。
到沼泽边缘时，宋影纱单手使不上力，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前颈，下一瞬一个巨大的鹿角晃到她眼前。
于是她把手搭在鹿角上，整个身子尽量倚靠上去，那头巨大的鹿躬身一顶，把宋影纱整个人拖出了沼泽之境。
顾不得身上的泥泞，宋影纱赶忙跑向关老汉，把手搭在老人的脉上，心中一凉。
经脉断了，回天无力。再去看雌鹿，那最后的几声吭鸣如同回光返照，让它彻底没了气息。
初见的幼鹿在她身旁打转，又低低地去拱着已经死去但还温热着的雌鹿，低鸣着，鹿眼的眼泪犹如纯净的冰雪初化的湖水。
像整块冰碎掉一样，泛着泠泠的光。
“姑娘……”宋影纱听到关老汉叫她，赶紧凑过去，俯身听。
“我孙女……”
“她没事，我们照顾着，您放心。”
“关窈，关窈。”关老汉重复了几次，宋影纱顿时明白这应该是他孙女的名字，随即点点头。
关老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皲裂的手握住宋影纱，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说道：“拜托了。”
四周的景象仿佛又隐没在雾气中，宋影纱的眼泪悬在眼眶中，把一切都浸润得天寒水冷。
她又看了一眼幼鹿，轻声低语：“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鹿群围成一圈，齐齐哀鸣。随即慢慢有序地走回一线天，再也消失不见。
宋影纱把手中的剑放下，双手作揖，深深鞠躬，再跪在地上，额头触地，郑重地朝一线天的方向三叩拜。
感谢神明慈悲，感谢世上舍身取义的那些人。
终有一天，一切因果都会报应不爽，她会亲自见证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