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庭院中,宴席已然过半,席间宾客都已半醉,大家的目光变得涣散起来,谈吐言语间也少了些刻板与礼数,距离越来越近、声音却越压越低。 就在这一片微醺的氛围中,有一双格外清醒的眼睛正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紫衣婢女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停在东南角的一抹绿色上。 那似乎是与邱家二少爷同行的女子,看装扮不像是女婢,却也一时分辨不出身份和来路。她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三只倒空的鱼盉,显然方才已应付了不少宾客,只是细瞧之下面上竟无半点醉意,举手投足间甚是稳重。 心俞立在原地看了一会,随后突然叫住一旁路过的婢女。 “把你手上的汤交给我吧。” 那婢女一字也不敢多言,当下将手中摆着汤盅的木盘恭敬递过来,心俞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汤盅,随后接过木盘,脚步轻快地向那席间而去。 她走的是女婢更换酒器时的背廊,轻软的丝履踏在木板上悄无声息,待走得很近了才开口出声。 “请问……”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要寻我家二少爷?” 她的话音刚出口便被截断了,那绿衣女子说完这句才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朱唇含笑、眉眼间却有种令人猜不透的神秘。 心俞一顿,随即又重新挂上那张笑脸。 “倒也没有。只是家主叮嘱我多照看席间贵客,我方才见二少爷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这便差人从小厨房送了些解酒的热汤过来,却怎么也寻他不见……”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得体,可对方不等她说完,便已轻柔地再次开了口。 “既是如此,这汤便交于我吧。” 心俞看了那绿衣女子一眼,只停顿了片刻便从善如流道。 “也好,”她轻轻将垫了厚纱布的汤盅递过来,一股热气便迎面而来,“还请小心些,这汤是新盛的、刚滚开不久,烫得很呢。” 圆溜溜的汤盅柿子大小,除了盅盖顶上那一点纽,半点抓手的地方也没有。而她递出的时候又有意撤了垫布,那汤盅眼瞧着便要直直打翻在那柔弱无骨的一双手上。 紫衣婢子依旧笑盈盈的。下一瞬,汤盅稳稳地落在对方手中,静得连一丝响动都没有发出。 “多谢姑娘送汤。待我家二少爷归来,我定会代为转交。” 心俞脸上的笑意有些淡了,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汤盅上,像是有些不认识自己方才端了一路的“烫手山芋”。 柳裁梧手腕微动,那汤盅便灵活地在她掌心转了个圈。 此时若有人细瞧便会发现,她并非徒手将汤盅托住,而是立起五片指甲,精准“掐”住了那只汤盅。 指甲尖同汤盅的接触面如发丝般细小,且那细瓷烧制的汤盅表面更是光滑如镜,女子却将这一切做得轻描淡写、举重若轻,五根手指的力度、角度都控制得近乎完美,指甲同盅壁间没有半点滑动位移,仿佛托着的并不是一只装满热汤的汤盅,而只是一只刚掉下树梢的柿子。 心俞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抬头看向柳裁梧,而对方也在望着她,神色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看起来如柳枝般柔弱的女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当真人如其名,乍听之下有春风暖意,细细品来却似刀子般厉害。 那心俞虽有些惊讶,但似乎终究并没看出更多门道了,半晌只盯着对方的手勾了勾嘴道。 “姑娘的这双手,可真是厉害啊。” 柳裁梧轻浅一笑,声音依旧温和。 “平日里拨算盘拨久了,就当是练了门手艺。你这般盯着瞧,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远处几名小厮将一把红木交椅抬上玉台,又在四周张罗着搭起层层帷帐来。那心俞终于不再纠缠,简短客套几句过后便离开了。 目送着那道紫色身影混入宾客之中,柳裁梧这才收回视线,低头轻轻嗅了嗅手里的汤盅,随后揭开盖子,将那汤盅里的东西一滴不落地倒进了一旁的空鱼盉中。 做完这一切,她又摸了摸袖口,随后换了个姿势坐回席间。 今晚这宴席,似乎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