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远处的天边只有山峦和月光。好像眼前的月亮与很偏僻的那个院子入了同一个窗台,朝汐趴在破旧的书桌前,眼睛好像没有了知觉。
……打起精神来。
朝汐闭上眼睛,莫名想起刚才那个漂亮女孩儿回头看她的时候好像很轻蔑的目光。
再见吧。她用手遮住眼睛。
“朝汐,你睡了吗?”朝汐听到在楼梯上喊她。
“没有。”慌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朝汐赶紧在窗户的倒影里照了一下,随后立刻踏上拖鞋过去“啪”一声关了灯,钻进被褥里。
“欸?”小姨刚好推门进来,发现眼前是黑的,“睡这么早啊。”
“嗯。”装作懒睡时候的沙哑声。
“哦,哦,”朝含杏点头,“那你睡吧。”
“你有什么事儿吗,小姨?”朝汐从床上探出一个头。
“没啥事儿,就是跟你说一下,我觉得你姚叔叔啊……好像是个不错的人。”朝含杏没有说细节,只是在床边握住朝汐的手,“小姨如果跟他结婚,你介意吗?”
“不介意。”朝汐说。
“嗯。”朝含杏吸了一下气,又沉默了很久。
“你去吧,小姨,”朝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不论你选择跟谁在一起,只要你决定好了,可以不用跟我说,也不用考虑我,去接触更好的人。”
朝含杏在黑暗中轻轻垂下头,靠在她的床边。
“我能自己干活了。”朝汐说。
小姨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朝汐眼眶还是红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小姨的开心。所以她也跟着笑了。
“我不会不考虑你,”黑暗中朝含杏的声音比从前哑了,“就像你肯定不会不考虑我一样。”
“小姨。”
“朝汐,我从来不后悔带上你……你三岁起就没有爸爸妈妈,一丁点儿大,我要是不在,你还怎么活下去。”
小姨手机发出震动,她低下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有回信息。
“我们一起,”她将手机放下,好像放下过去的全部记忆,声音润润落在深黑里,“去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嗯。”
朝汐认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
之后的这几天江续都没有来。
老师说他是请假去处理什么要紧人的家事,班上人声音闷闷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朝汐坐在第一排,稿纸上是写满了的数学题,同样也没有抬头。
后排递过来一张纸条:“吃不吃口香糖?——来自思思。”
“不要。”
“吃一颗嘛,”连带着口香糖一起递过来,“很好吃的。”
朝汐把口香糖放进包里没有吃,这节是闫瑜桐的语文课,她带大家一起阅读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唉!天哪,生命是多么神秘;思想是多么不准确!人类是多么无知!为了证明我们对自己的私有物品是多么无法加以控制——”
“朝汐,朝汐。”周思思踢她凳子,“闫姐叫你。”
“嗯。”朝汐下意识捧着课本起身。
闫瑜桐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低头看课本:“朝汐,你来说说伍尔夫为什么要在这篇意识流文章里写梦到‘一只中国女杀人犯的脚’?”
这是个什么问题,四周安静下来,朝汐抬起头。
闫瑜桐看朝汐的眼神好像有些失望,周思思在后排也把头垂下去,往课桌里默默准备零食,想着下课后就塞给朝汐,免得被这个什么意识流不意识流的课文给整自闭了。
“我上次就说了,我们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啊……”
“通过荒诞的存在,”朝汐开口,“体现个体在现实世界的渺小,‘脚’本身没有意义,就像一个打问号的未知。”
闫瑜桐放下书本,静静听她讲。
“墙上的斑点……文章最后说,那其实是只蜗牛。”朝汐去看课文,“所以像荒诞主义所体现的,意识就是存在本身,人是渺小本身,世界才是,荒诞本身。”
四周都静了,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朝汐放下书,闫瑜桐也站在她的身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下了课把朝汐叫到办公室里,依然是厚厚的眼镜片,闫瑜桐觉得里面的情绪好像变了。
“你上次应该听我说完……江续的爸爸是得癌死的,妈妈之前改嫁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带过去。所以他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嗯。”
“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才初中的孩子自己洗衣做饭,养家糊口,同时还读书,是吃了多少的苦。”闫瑜桐心里也有些发疼,她虚搂住朝汐,“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如果你们真的越走越近,你知道这些以后又离开他,这对两个孩子都是伤害。”
“我们没有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