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牵着马,混杂在滚滚人流之中,进了蒋家村,走过半里路。
不远处浩浩青空下一小片平地,中间搭起张大红戏台子,两边用麻绳在树上捆了。正有一些小孩子在台子上追逐打闹,手里抓着几张孙悟空、哪吒的面具。
台子一角有个瘦健汉子,跨坐在马扎上,看着五十多岁年纪,一头蓬松的灰发,数绺白须,方颐豪唇,似笑非笑,眼角伏着几座山丘般的皱纹,两只眸子却亮得扎人,就如浑浑噩噩的阴云间突然冒出一道星光似的。
忽然台上传来声音:“大伙儿,静些了!”
顾旸抬头望去,见那老汉仍坐在原地,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站在戏台中央。
“这是何人?”顾旸道。
“这人是此地村民,六年之前曾与十七名村汉共抗洋教,村民叫他们‘十八魁’。后拜赵三多为师,成了梅花拳派的大弟子,为他体壮如虎,又使得好器械,江湖上人称‘大刀阎书勤’,老于佩服得很。”于清水道。
顾旸听了,赞叹道:“好响亮的名字!”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只听那阎书勤高声道:“诸多英雄来这里相会,想是对俺们蒋家村的戏班子好奇得很。今日便请各位英雄一道看戏。”
阎书勤说完,大手一挥,戏台子上的几个小孩子早已被各自的家长赶走,阎书勤也转到台后去,众人议论纷纷。
不多时,大红戏帐后转过一班演员来,个个脂粉满面,分列两旁,左边众人身着红衣,头裹红巾,拽着各式的刀剑。右边众人身着黄衣,头裹黄巾,拎着长短不齐的棍棒。
这时两个汉子跃出队伍来,一个红衣,身形轩昂,拖着把长刀,一个黄衣,瘦矮些,夹着根棍棒。
二人便各吐个门户,在台子上,拉开架势,你来我往,浅浅地过了几招。
顾旸正疑惑间,忽听那用棍的汉子叫道:“杀了半日,并无个对手——你且通个名儿上来。”拖着长音,俨然一股戏曲之风,虽说唱腔有些不标准,但韵味已足。
那用刀的汉子便朗声道:“妖猴听着!吾乃清源妙道二郎神,法力威灵天地闻。玉殿驰名为上将,今朝擒你泼猴狲。”
顾旸这时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正是刚才的阎书勤所饰,听了这段念词,一面忍不住想笑,心中暗想道:“原是《闹天宫》故事。在烟台时也曾自剧场门口过,听得这段戏。只是这衣着打扮,也忒潦草了些,倒像是演杂技的,哪里有神猴天将的模样!”
想到此处,顾旸偷眼望向身旁,见于清水和本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如痴如醉,再瞥了一眼吉峰禹时,那吉峰禹却正低眼瞅着伏苹。
看了一出,直到最后孙悟空被那圈子打倒,众人有笑有叹,议论不已。
忽然那群天将把孙悟空放开,刀剑、棍棒都哐啷哐啷扔在台子上,一班演员登时盘腿坐倒,都拈起两根指头,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都仰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们作甚?”顾旸问道。
“神仙立时便来附身了。”本明道,“如今大刀会也加入梅花拳了,又叫‘金钟罩’,请神上身,便能刀枪不入。”
顾旸听了迷惑诧异,但见那阎书勤和那演孙悟空的演员忽地张手舞脚,站起身来,脸上仿佛添了层红光,倍增振奋,骤睁开眼时,便瞬间如万道刀光似的,直向台下搠来,顾旸见了,也忍不住打了一颤。
阎书勤便厉吼一声,抡起长刀,往那孙悟空身上刺去。那孙悟空挺在原地,不躲不闪,径被那刀尖插入腹中,安然无恙。
众人见了这般奇状,顿时大乱,有人起哄,有人惊讶。
那孙悟空哼了一声,便把肚子一顶,那刀直飞出来,把阎书勤震倒在地。
有人在台下远远地叫道:“这是把假刀!”
阎书勤抓刀起身,刚要发作,忽然那老汉从台子一角马扎上站起身,一把按住阎书勤手臂,接过刀来,把刀柄往地上“当”地一架,场下顿时一片安静。
那老汉面无表情,双手轻起,舞刀如风,戏台四周顿时尘埃乱飞,枫叶齐舞。众人便叫起好来。
“那便是赵三多前辈。”于清水笑道,“去年春天,梅拳派亮拳,老于也曾来观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亮拳?”顾旸问。
“正是。那一番亮拳聚起两千之众,又攻打洋人教堂,杀了两个邪教中人。”于清水道。
“了不起。”顾旸赞道。
“顾兄居然称赞!”吉峰禹笑道,“之前我杀洋人之时,如何那般发怒?”
顾旸转头问本明道:“师兄,今日赵前辈可是要起事么?”
本明道:“他只是广发英雄贴,道都来梨园屯蒋家村看戏,今日想是先做准备。具体要做什么,俺也不知。”
顾旸点点头,沉吟道:“起事事关重大,想来并非一日之功。”
想到此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