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靖迈出去的脚倏地收了回来。沈初葶在门外,他在门里,其他人看见,赶紧躲了出去,好让他们说些体己话。
单靖看着沈初葶,感觉很怪异,他刚在梦里和这个女人从成亲到生儿育女到慢慢变老,走完了一生。日子虽然平淡,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分不出梦境与现实,伸手想去抱她,但手刚抬起,他就想起,那只是个梦。
梦醒,人未散,近在咫尺,却如隔天堑。
他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沈初葶问,“你要去六角塔?”
“国师让你来拦我?”
“不,是我自己来的。”沈初葶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不觉得奇怪么?”
单靖神情一凛,“我睡这么久,是国师搞的鬼?”
“国师法力无边,让你入梦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初葶低头默了一瞬,“你不用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让你入梦只是小惩,若你执迷不误,只怕……”
“他要杀了我?”
“国师不想杀人,他有旁的法子惩治,”沈初葶叹了口气,“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单靖问,“你来是想劝我不与他做对?”
“是,”沈初葶道,“你最好避一避。”
单靖望进她眼睛里,“你担心我?”
“我……”沈初葶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不希望你有事。”
单靖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跑来找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会杀我么?”沈初葶抬起眼帘,乌黑的眸子里有星光闪烁。
“……”
这回轮到单靖避开她的目光,他把头扭到一边,闷声闷气的道,“你在围场救过我,我不会杀你,但你们若要皇上的命……”
“皇上不会死。”沈初葶道,“国师不会让他死的。”
“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沈初葶没答他,只说,“话以至此,你自己掂量掂量吧。”说完转身走了。
单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融进幽暗的暮色中,蓦然惊醒,好像方才又做了一个梦。
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来国师确实有点道行,竟能入他的梦,让梦境控制他沉睡一天一夜。
这个人,不简单。
他仔细回忆着过往:端午上京城闹怪病,黄梁道长恰好路过,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被拥戴为国师,国师建塔,塔成时,恰逢天下大旱,皇帝入塔求雨,看似正常,可哪里有那么多恰好?
单靖又想到花悦容,她是西泠九公主无疑,东耀灭西泠,她与燕云恒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却鼓动他闹六角塔,摆明了是和国师做对,做对不在明处,说明九公主也奈何不了国师……
她对皇帝有情,皇帝又何尝不是,说到底还是情根深种,不然皇帝老早听了他的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皇帝入塔已有两日,凭他一己之力,想救出燕云恒,胜算不大,他得找帮手。
单靖想到这里,起身出了门。
——
沈初葶趁着夜色埋头赶路,没顾及其他,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不染尘埃的浅灰圆口布鞋,她才身子一震,抬起头来。
国师一袭白袍立在她面前,隔着暮色,面目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如点漆,在幽暗中闪着光芒。
沈初葶慌忙跪下,以头去触国师的鞋面,单薄的身躯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国师抱着佛尘,悲悯的看着她,“起来吧。”
沈初葶爬起来,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
国师笑了笑,“你到底还是来见他了。”
“属下是来告诫他,不得与国师为敌。”
“那他定是听了劝,半柱香前已经离宫了。”
沈初葶松了口气,听到国师又道,“从明日起,你与云裳,莺时轮守,不得再让人误了事。”
沈初葶踌躇了一下,“殿下那头……”
国师纵容的笑了下,“她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是贪心的,什么都想要。她素来听你的话,你劝劝她。”
沈初葶低头应了声好,国师把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了一下,“去吧。”
花悦容看了会子书,抬起头来,见杜莺时百般无赖的趴在桌子边打呵欠。
她觉得奇怪,“困了就去睡,老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杜莺时说,“怕殿下觉得闷,我陪陪你呀。”
“沈姐姐和姜姐姐呢?”
“她们都有事,所以让我……”
“让你来看着我?”花悦容把书卷成筒,在杜莺时头上敲了一下,“是王的意思?”
杜莺时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花悦容又打她一下,“她们到底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