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与甘露的作文写得好,詹老师常把甘露的作文、我的作文为范文读。甘露对我说:“我们两个作文好的拉钩,交个朋友,我们以后一起上中学、读大学,还要互相帮助。”她说着,递给我一本《安徒生童话》,说:“送给你。”我惊喜地问“真是送我的。”“笨猪,当然真是送给你的。”我接过了《安徒生童话》。
上课时,我与她坐在一起,不再吵闹什么“三八线”了。放学后,我们常在一起读小说、去河边玩。有时,到她家里去下飞行棋、跳棋。两人越来越亲近。她在上课时喜欢和我讲话,班主任听见了,直接点我们两人的名字。我不敢与她讲话了,有时她开口见我不理睬她,便用手轻轻揪我。然后,一个劲地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一看,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傻猪、笨猪、苕猪,尤其气人的是,她还画上了一个猪八戒。我问她:“你这是干什么?”她一笑:“你不懂。”我摇摇头。她说:“你喜欢文学,语文成绩好,我佩服你啊。”我说:“你在书上画满我的名字,还画上一个猪八戒,这明明是对我不好。”她生气了:“你简直是个蠢猪。”我说:“你是班干部不准骂人。”她又苦笑:“拿你没办法。”
记得我们拿小学毕业证的那天,从学校回家,我们走了好长一个巷子,分手时,她望着我,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说:“我们毕业了,真是难分难舍,我们交换照片,相互留个纪念吧。” 我心里想交换照片,又怕别人知道了,笑我儿子伢要姑娘伢的照片,便说:“免了吧,你不要我的照片,我也不要你的照片。”她叹了口气。
进了中学读书,我觉得甘露不在我身边,心里有些空虚。中学毕业,我下放到农村知青点,夜深人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
我从农村被招回武汉,到了谈朋友的年龄了,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说:“还没到时候。”有人逼我:“什么不到时候,人家都谈了。”
我还是不愿意谈,一个劲地说:“我有女朋友。”朋友们问我:“你的女朋友在哪里?”我说:“就是我的同学。”亲友强迫我与几个女子见面,我都不满意,不是嫌这几个女青年的眼睛没甘露的大,就是嫌这几个女青年的发辫没甘露黑,我发现,我心里其实有一个人,就是她。
不知怎么回事,我在梦中看到她,还是一对黑油油的发辫,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黑里透红的皮肤,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黑牡丹。梦境中我和她在汉水边正谈得兴高采烈,忽然,她一下消失了,我到处找她,喊着她的名字,她没听见,她是不是掉到江里去了,我出了一身冷汗,惊醒了。我妹好奇地问我:“哥哥,你在喊甘露,甘露,这是不是女孩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说:“别问了。”
自从梦见了她,当年她的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帘晃动,有时,心里是甜的,滋味真好受;有时,心里是苦恼的,思念的滋味很难受。我曾到处打听她,可没她的音讯,以后,我结婚了,还没忘记她。
这次小学同学聚会,我高兴极了。没告诉老婆,免得她多心,不,应该说我自己心里有鬼。这天,在柜子里挑选了一条蓝色的长裤子,配上我平时喜欢穿的长衫,找到了老同学聚会的地方——王金芝家。同学们38年没见面,一见面,好亲热,我们互相叫着名字,拉着手不放,我一个一个用眼睛去寻找,后来,我终于开口了:“怎么不见甘露?”王金芝笑着说:“她今天出差没回武汉,怎么想她吧。”同学们也笑着起哄。
同学黄楚运说:“刘傻猪,你肯定和甘露见过面,还有什么手续。”我辩白:“不,我一直没与她见面。”同学付芳感叹:“38年了,你还在想她,够痴情的呢。”王金芝俏皮地说:“你现在想起人家甘露,当年干什么去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懂事,等到恋爱的时候,就迟了。”王金芝笑了:“刘傻猪,甘露当年与我下放到一个大队,在天安门广场看见过你,喊你的名字,可你随着红卫兵的人流一下消失了。”
我记起来了,在天安门广场,我们红卫兵接受毛主席检阅。有谁叫过我的名字,好像是她的声音,但是,人太多,像钱塘江大潮一样,我不知道她随人流涌到哪里。
我苦涩地笑了:“王金芝,甘露在什么单位工作?”王金芝说:“她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我单独给你们安排见面吧?”我有点不相信地望着她,她悄悄到伏在我的耳边说:“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不过, 我有点奇怪,几十年了,你为什么一直惦记着她?”
我想,是有点奇怪,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老惦记着她一个人。有人说,八十岁的老人,也许记不得昨天发生的事,但对童年的事记忆犹新。这是因为,对世俗的反感,更珍惜童年的真诚。人到恋爱的年龄,追求女性的时侯,也以小时侯的伙伴为偶像,这是初恋的感觉,这是刻骨铭心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我希望与甘露马上见面,我们虽然不可能是夫妻了,但永远是好朋友,有着童年纯洁、美丽感觉的朋友。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