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眠之夜。
徐凤池辗转反侧,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受大脑管控,一股脑的钻了出来。
幼时的他与沈离在耿老师名下一块读书。
外界把沈离的病情传的邪乎,说他会发疯咬人吸血什么的,可实际上,沈离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孩子。
只有两个人的课堂上,沈离都是乖乖听话坐在一边。
那时的徐凤池年幼好动,富有小孩子的顽劣和想象力。
私底下,他常常逗弄沈离,并让沈离张开嘴巴,去看他的牙齿。
“这些牙齿,跟我的一样呀。”
徐凤池问沈离:“你真的会咬人吗?用这样的牙齿去咬人,你能咬开他们的血管吗?”
沈离怯弱的摇头:“我不咬人的。”
“切,废物,你看沈阶,他和你长的一样,他跟我说话,可从来不会缩着脑袋和肩膀,哪里像你,简直就是地下阴沟里的老鼠。”
沈离咬着唇不说话。
徐凤池推搡他:“我脾气不好,打跑了好多个老师,在宫里读书,也跟皇子们有冲突,若非如此,也不会跟你在一起读书。”
“虽然耿老师的课堂上只有我跟你,但是你要注意离我远些,我不想跟怪物走的太近。”
他经常推搡沈离。
沈离常常被推倒在地,有时候倒霉,还会弄的一身伤,不过那都是小恶,也是小伤。
在他发现父亲徐文年有个私生子后,他的脾气更差。
那个时候的徐凤池不知道天高地厚,心底憋着这样一件大事无处诉说,只能对沈离倾诉。
他告诉沈离父亲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他恨那个儿子。
又问沈离:“你恨沈阶吗?他跟你一个爹娘,他众星捧月,你却活的像老鼠见不得光,你肯定恨死他了。”
沈离摇头又点头:“哥哥对我好,对我也不好,他会私下偷偷给我东西吃,给我银子花,可是又不愿意当着旁人的面与我说话。”
徐凤池笑:“沈阶就是看不起你,他那是施舍。我有个主意,你去代替我惩治姚烈,我代替你去惩治沈阶,怎么样?”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沈离没有朋友,难得徐凤池肯和他一起玩,就应下了。
“你把这根钉子插到姚烈小马驹的一只脚掌上。”
徐凤池附在沈离耳边,告诉沈离姚烈喜欢骑马,以及那只小马驹长的什么模样。
沈离拿着那根钉子有些害怕:“这钉子会杀死姚烈吗?”
“钉子是插在小马驹脚掌上的,又不是插在姚烈身上,只会让他从马背摔下去,摔不死人的。”
为了让沈离安心,徐凤池特意买了利尿的药,兑在茶叶里,让沈阶喝。
躲在暗处的沈离看到沈阶一次又一次的跑茅房,开心的笑了,哼,谁让哥哥不搭理他。
徐凤池替他惩治了哥哥,他自然也要帮徐凤池惩治姚烈。
可是那天姚烈骑着马和一群少年郎在西山外围比试。
小马驹疯了一样带着姚烈狂奔不止,最后从一个小小的山崖摔了下去。
摔的浑身是血,差一点就死了。
徐文年查出钉子是沈离所为,不顾及沈家的颜面,以蛮力去抽打沈离。
沈离的左耳就是在那时被抽聋的。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歹毒心肠!”
“姚烈若是醒不过来,要你赔命!”
徐凤池躲在暗处,看着沈离被父亲暴打,沈家的人也不制止。
小小的沈离浑身青肿,左边耳朵溢出了好多血。
徐文年问沈离是不是受人指使,沈离也不说话。
“好,你们沈家养出这样的魔障出来,他还读什么书!叫他剃了头发做和尚,消磨戾气吧。”
沈家人有愧,便不叫沈离读书了,后面当真把沈离送出去做了和尚。
自那以后,徐凤池吃了教训,再也不敢随便表露自己的心计,也学会了什么叫做隐忍。
他痛恨于那个时候冷血无情的自己,也觉得有愧于沈离,所以就把那段记忆尘封,再也不愿意提起。
天际有一丝黎明的曙光,徐凤池越过楚河汉界,抱住了苏晚,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
如果能重来,他会亲自把那枚钉子插到姚烈身上,他不曾后悔对姚烈的所作所为,只是恨自己怯弱,试图把杀人的血往沈离身上抹。
他好恨自己当时没能站出来为沈离说句话。
所以当他得知沈离死讯时,他才会那般怅然若失,可是心底却暗自庆幸沈离死后就没人知道他做过的恶事了。
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可怕到自己想杀了自己。
凌晨五点,苏晚准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