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日出时。当澎湖出现海平线之时,蒲师文又爬上了座船主桅杆上的瞭望台上。自从缴获望远镜之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东西。有了桅杆高度的加持,望远镜看得更辽远。此刻的海阔天空,下方白帆点点,环顾左右皆是一片碧蓝。只是侧后方紧紧追来的流求舰队,让蒲师文无心欣赏这壮阔的风景。
他又向澎湖方向望去。镜筒之中出现了点点模糊不清的黑影,貌似飞翔的海鸥。不对,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断无可能看见海鸥。黑影越来越清晰,赫然是三十余艘战船,这让蒲师文长舒了一口气。澎湖方面已经看到船队归来,正派船来迎接。虽然为了台中战事,他将澎湖船只调走大半,但仍留了几十艘船只。
只要进了澎湖港,凭着岛上坚固的岩石防御工事,要坚持月也是容易,实在不行还可以撤退到岛屿腹地。想到这里,蒲师文心情大好,随即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心腹,回到了甲板之上。他的座船十分巨大,排水量足足有五千料,航行起来倒也平稳,但风大浪高,长久呆在桅杆之上滋味也不好受。
海匪们先是见到海平线上的澎湖,后又见到有船只来迎,情绪也高涨起来,甚至开始狂呼乱叫。这两日先是被流求海军暴揍,又被一路追赶。跑得稍慢了便会吃炮弹,这让海匪们一直神经紧绷。只要到了澎湖,便可不再过这种紧张兮兮的日子了。即便流求海军不肯退去也是不怕,泉州方面自然会派人来救。蒲寿庚不救自己,总不可能救自己的儿子吧。
只是海匪们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来船的越来越近,他们越发觉得不对劲。来船虽然也是福船,但不管是船艏还是船帆的形制看起来都有些奇怪。海匪的船只也五花八门,但都没有这种奇怪的形制。蒲师文在船舱中闻得外面喧嚣,看了看也觉得疑惑,便又爬上主桅杆的瞭望台观看。
虽然正午阳光强烈,但在罡烈的海风吹拂之下,瞭望台不仅不燥热,反倒有些凉意。但望远镜中的景像,却让蒲师文霎间大汗淋漓。他看得明白,来船之中有的船艏上装了铁甲撞角,有的侧舷上也有一排紧闭的窗口,显然是火炮的射击孔。海匪战船也有装了撞角,也有火炮战船,但形制和位置都不同。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判明情况的话,那么那飘着的流求旗帜则说明了一切。
自澎湖而来的船只正是流求第一分舰队的战船。张宣按照余柱的命令,率领舰队从台北沿流求东海岸南下。他们绕过岛屿最南端之后,并没有去解台南之围,而是径直扑向了澎湖。澎湖本来就兵力空虚,加之海匪根本没有想到袭击来自南方,猝不及防之下那里有抵抗之力,纷纷缴械投降。张宣兵不血刃夺取澎湖之后,留了少许兵力守卫,便率主力前来阻截海匪船队。
蒲师文强装镇定下了桅杆,悄悄换了水手的衣服,又带了心腹上了一艘轻快斗船。澎湖方向他只留了数十艘中小战船和四百余人,断然不是那三十余艘大型战船的对手。眼下澎湖已失,船队又陷入两面夹击之中,此时不逃还待何时?交战之下,他的座船肯定是第一目标。虽然其体大坚固却也笨重,既无法抵挡炮弹,又无法逃跑。
蒲师文更怕的是手下那些海匪。只要他们明白此战毫无胜算之时,他们会哗变,会将其作为投名状。实际上,被流求海军俘获是最好的下场,大不了成为讨价还价的棋子。话说任谁都会在死伤惨重,又拿不到酬金的绝望之时,变得极为疯狂。这些无法无天的雇佣兵会将他乱刀砍死以泄愤,或者绑架之后乘乱逃走,关起来虐待并索要赎金。
在临走之前,蒲师文下了全力往西突围的命令。海匪们正在纳闷为何不前往眼前的澎湖之时,有眼尖的看见来船上的流求旗帜,这让海匪们一下慌了神。恐慌像疫病一样迅速传染。眼见澎湖来船已停成了一字纵列,侧舷纷纷对了过来,而后方追来的战船也开始排列战斗队形,更是让海匪们炸了锅,纷纷夺路而逃。
趁着混乱,蒲师文和手下的心腹乘着轻快小船,突出了包围圈,径直往大陆方向而去。流求舰队此刻正将目标放在海匪的大船上,不停的发射链球弹以让敌人无法逃跑。那些轻快小船价值低不说,目标小不容易击中,加之轻便灵活拦截不易。海面辽阔,蒲师文又混在乱窜的斗船之中,那里拦截得住?
“主帅无能,害死三军”,主帅的逃跑让海匪们更加无心恋战。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剩下的二百多艘海匪船只便全被俘获。这些船只都是吨位大航速慢的运输船。这倒不是廖泥鳅专挑大个的船只,而是那些轻快小船要逃跑实在也是容易,至少逃出去了三四十艘。对于这些逃跑的船只,廖泥鳅也没有派兵追赶。一方面是实在追不上,另一方面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张宣率第一分舰队留下来打扫战场,然后将前往台南堡。廖泥鳅则则率主力舰队返回台中,逐一俘获那些被打断桅杆的海匪船只。如果不及时将之拖回港口,那些船只会随着洋流飘散,如果遇到风暴,不仅会有倾覆的危险,更会被刮离航线,最终不知所踪。那些船只和海匪现在已经不是敌人,而是流求公司的资产和免费劳力,自然不能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