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手上端着个红檀木镶了白象牙片的食盒进门那会儿，赵婧贞三千乌黑发丝散落身后，抱膝坐在西窗下罗汉床上。
小姑娘未施粉黛，满脸疲倦，尖尖的下巴撑在膝头，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柔婉月色从支开一半的月窗洒落进来，有一小半正落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温顺平和。
这是陆家在临安的产业宅邸，原是要让谢氏暂住定武侯府帮着打点料理的，可裴氏那样子不顾后果的撕破脸，谢氏是无论如何在侯府住不下去，卫国公夫妇又怕赵婧贞要在裴氏手上吃暗亏，索性接了外甥女出来住。
谢氏几不可闻叹口气，缓步过去。
赵婧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作势便要起身：“舅母……”
“坐着吧。”精致食盒放在她手边黑漆四方翘头案，上面摆着两碗细粥和几样精致小菜，“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怕你饿坏了，方才叫人去煮了来的。”
赵婧贞拉平唇角去牵谢氏的手。
四月天，她指尖却微凉。
谢氏皱眉：“小手冰冰凉，还坐在这儿吹风，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她一面说，就要拉赵婧贞起身，想把人送入内室去。
赵婧贞却摇头：“我有些话，思来想去，还是要同舅母回禀清楚。”
谢氏闻言所有动作尽收了回去，于她身侧落座，又替她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去：“你说。”
“李密山是我伤的，他那个外室柳娘子也是我安排找上门来的，至于别的……”赵婧贞轻咬下唇，松开谢氏的手，“我在二婶手底下过了三年，生活很是不如意，原就是想跟着阿舅舅母去金陵，先前才做了这许多安排。”
她声音渐次弱下去，并没什么底气：“不过我也从没想瞒着舅舅跟您。长辈们怜惜心疼我，我既生出利用的心思，若再一味欺瞒，那真成了忤逆不孝的混账。”
赵婧贞的这番话是叫谢氏吃了一惊的。
十来岁的女郎，竟养得这般心思深沉，今天这样闹上一场，有国公爷和她在，少不得是要把孩子从此等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李密山养了外室的？”
她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谢氏还是来了金陵才知道，小姑当年留给她的那些人，早年间裴氏还肯收敛些，定武侯和外甥一去，这三年时间里，裴氏早把那些人都打发了，一个也没留给赵婧贞。
“我有些体己银子傍身，侯府里在我身边当差伺候的虽然都是二婶安排来的，可备不住天下银钱从来最好使，那李密山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年间也有些名声在坊间流传，我起初也是知道二婶有意许婚，终归是我自己的大事，二婶她待我……”赵婧贞犹豫了下，“她待我没有那般好，我就留了个心眼，自己打听出来的。”
谢氏一听这个，登时心疼的无以复加，把人揽入怀中，直念着我的儿：“难为你，小小的年纪，在那样的人手底下被磋磨了三年。
这些话你不用再说了，依着我说，你此番做的极好，若非如此，你舅舅和我还不知这侯府如今竟是个虎狼窝！
说来怪我们，三年来少了走动，真以为你阿叔阿婶是好的，留你一个小孩子这样熬苦日子。”
赵婧贞从她怀中退出来，鼻尖微酸：“您不怪我心术不正吗？”
“又胡说！他们夫妇才叫心术不正，也是你阿耶看走了眼，过去三年你就很该写封信到金陵，好歹叫我们知道，早就来接了你到金陵去住了，还由得裴氏这样拿捏你！”
谢氏出身高贵，内宅深闺那些手段自幼是见多了的，裴氏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眼扫量过去就看透了，小姑娘如今的成算，那也是被逼无奈，要不是有这样的头脑，错过了这次禫祭日，岂不让裴氏拿捏她一辈子吗？
她怕赵婧贞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于是又哄道：“好孩子，你做这些是为自身谋划，既做了，坦荡说与长辈听，那就不叫心术不正。
做人行事，讲的是一个光明磊落，敢做敢当。
你又没去害谁，不管是李密山，还是裴氏，都是他们先要来害你，难道傻乎乎的等他们把你算计了，那才叫好孩子？
我从来不说这个，天下人心换人心，怎不见你同我和你舅舅耍心眼子呢？”
谢氏和蔼又慈善，轻抚赵婧贞发顶：“你做得很好，更不用对我和你舅舅心存愧疚，你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同你舅舅血脉相连，他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外甥女，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话你牢牢记住，再不要起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心思，否则叫你舅舅知道你这样生分，他才要生气的。”
赵婧贞姣好面容上才总算漾开最灿烂的笑。
如四月乍暖盛开的桃花，娇艳且明媚。
谢氏见了略略安心，笑意愈浓：“本来这次来临安，还顺便要去拜访名医，再给你表哥看看病，你舅舅在朝廷告了假，且在临安住呢，后面的事情你不要急，万事有你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