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那会儿,到了最后关头,也是这般。
好酒之人,终会因不得饮酒而难受。
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有一人打破了惯例。
——曹国公,李文忠。
那一代的英雄人物,李青接触的不多,也就一个李文忠,一个徐达。
李青有幸做了他们的主治医生,一个失败了,一个成功了。
徐达多活了几年。
老将军至死,也没有吃到所谓洪武皇帝的烧鹅。
“外面是下雪了吧?”
李青收回思绪,好笑道,“都出太阳了,怎么会……”
顺着往外瞅了一眼,从窗户缝隙中瞧见一片片雪花落下,李青止住话头,改口道,“还真下雪了。”
“能出去走走不?”
“……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唐伯虎黯然道:“好吧,那不去了。”
李青顿感愧疚,悻悻道:“我不是……唉,好吧,穿暖一点。”
“好的呢。”唐伯虎突然又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变脸比方才翻阅画册还快。
李青一阵火大,可又发作不得……
帮着他穿了一层又一层,又足足渡了半刻钟的真气,直到临近唐伯虎能接收真气的极限,这才停下。
李青说:“最多两刻钟!”
“两刻钟就两刻钟。”唐伯虎不讨价还价。
雪下了又一阵儿了,地上已铺了浅浅一层,盖住了泥土,雪扑簌簌的下,好在无风,倒也不算特别冷,比顺天好多了。
“就在院里走走吧,不出去了。”
“嗯。”唐伯虎点点头,望向那两棵桃树。
李青扶着他,走向那里。
此时,还未发出嫩芽的桃树,被浅浅一层白雪覆盖,枝头白花花,煞是好看。
“这白色桃花也挺好看的,”唐伯虎痴痴说,“你看这枝繁叶茂,多漂亮。”
李青知道他的意思。
酒喝了,桃花也看了,不遗憾了。
可这不是桃花。
怎能不遗憾?
可看到唐伯虎那恬静的神色,他又不好说出煞风景的话,只是道:“年都过了,阳春还会远吗?”
可我终是等不到了……唐伯虎吸了口冰凉空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
好似怕破坏了这美感。
李青抬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段开满‘桃花’的桃枝,便被他折下。
李青递给唐伯虎,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唐伯虎愣怔了下,轻笑点头:“先生有如此心境,我也就放心了。”
呵了口气,他怔怔出神的说:
“我死后,先生就将我葬在这两棵桃树中间吧,昔年,它们以桃花为我换作酒钱,而今,我以残身滋养它们绽放鲜艳。”
李青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不用纠结这些细节。”唐伯虎收起心神,看向李青,微笑道,“再好的棺材亦有腐朽的一日,既如此,何须棺材?”
李青长长吸了口气,道:“我不太能接受。”
“这是我的选择,还请先生满足我最后一次。”唐伯虎轻笑说,“他日桃花盛开,我也好闻到浓郁花香,不是吗?”
李青默然半晌,无声颔首。
“嗯,多谢先生了。”唐伯虎放松下来。
李青心尖泛酸,默然说道:“未必真就看不到真正的桃花盛开了。”
“若先生欲以当初救治李老侯爷那等手段,唐寅死不瞑目。”唐伯虎说。
“你……”李青气结。
唐伯虎坦然看着他,问道:“不完美的美,就不是美了吗?”
“不用那种手段,未尝就……”
“先生,伯安的话你又忘了?”
李青长长一叹:“没忘,可我还是想与你再饮一杯桃花换作酒。”
“我就在桃花下,如何喝不到?”
李青无言。
又逛了一阵儿,两人回屋,接着,唐伯虎便睡下了。
自这日起,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速度之快,让李青毫无招架之力。
李青有心偷偷为他服用红色丹丸,可又怕万一让其察觉,带着不安离开。
只得针灸不间断,疯狂灌输真气……
可这些对唐伯虎已经没什么效果了,根本无法阻止……就连延缓病情都办不到。
事实远比李青预想的糟糕,到了正月十五,唐伯虎几乎不能进食了,强撑着吃了两颗……
“先生,”床榻上,唐伯虎气若游丝,“你,你不是问,我这段时日在想什么吗?”
李青附耳上前。
“其实,我是在想,墓碑刻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