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
王陵珊抱着膀子跟sa站在一起。
郁杭则在不远的地方溜达。他裹着浴袍,裹着雨气,在光洁的地面来回往复。蹭了颜料的右手从货架上取下一件又一件衣服,有的直接挂回去,有的则拿在手里回身对着王陵珊比:“这件怎么样?”
王陵珊看不懂他一意孤行的体贴。隔着无数企图,这种粉饰太平的亲密实在多余。可秋雷不收声,生的欲望在雨里滋长,她又不敢惹他不快活。
她这辈子对妖怪的常识,仅出自《白蛇传》、《西游记》和《聊斋志异》三本书,虽不见得得出妖怪等于变态这样的结论。但妖怪接近人类,除了报恩和害人吃人,便只剩下些情事了。哪里有蹦出个妖怪说“和尚你别跑,你帮我说个媒”这样的神经病?
郁杭递来一条黑色连衣裙,王陵珊忽然萌生了逃跑去庙里拜神的念头。非常短暂的一刻,他们呈现出僵持的态势。
另一头,通州区的工地板房里。刘幸福正撑着椅子边缘反反复复地挪动屁股。
齐迎亚被他晃得眼晕:“你有痔疮吗刘幸福?”
文达语气礼貌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她叫崔璐。”
此时正对着刘幸福的电脑屏幕里,冒雨而来的女人已经穿过了大堂。
刘幸福知道屏幕里的女人叫崔璐,他见过她。就是因为见过,他才没有办法近距离复盘她死亡的过程。不需要血腥暴力的场景,单单只是注视熟人平静去世就已经可以令人不适。
“沙沙”的电流声中,崔璐的黑色高跟鞋“咔嗒、咔嗒”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那是一双纯黑、尖头、细跟、红鞋底的高跟鞋。
王陵珊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看见sa用手托着这双别家的鞋等在外头。
“先生说他马上回来。”
踩上鞋,抬头看见郁杭拎着件黑色外套,从转弯处徐徐而来,笑盈盈地对她说:“试试。”
不想试。
王陵珊天生肤白目美,但因为不是瓜子脸,鼻梁高颧骨也微高,她的漂亮棱角分明、男女通吃。
与大部分样貌出众的人不同,王陵珊抗拒展现自己的美貌。因而她的穿衣品味一向表现得令人一言难尽。秘书崔璐说她有数不清的丑衣服。王陵珊的母亲是擅用美貌的聪明人,很多年前凭借婀娜的身姿和漂亮的脸蛋儿,早早走出了物资匮乏的镇子。她从小就憎恶母亲,想走区别于母亲的路。在蓟城,美貌很多时候是一种累赘,特别是当一个女人抗拒利用身体和暧昧关系混迹名利场的时候,美貌会招来很多麻烦事。于是她拐去了另一个极端。
齐迎亚曾说,她裹着臃肿的屎黄色羽绒服站在路边,给蓟城创建文明城市的目标带来了极负面的推动。文达倒只不咸不淡地讲她跟崔璐站在一起的时候,光看背影陌生客户从来搞不清谁是公司总裁。其实崔璐的衣服也并不美丽,崔璐喜欢剪裁凌厉的黑白灰,配上她稚嫩的脸看起来干练中透露着一种脆弱的倔强。
灰蒙蒙的城市灰蒙蒙的雨,灰色翻飞的衣摆,崔璐轻盈如同拥有保护色的蝴蝶,精灵般穿过灰颜色高耸如巨兽的大楼框架。
崔璐目不斜视迈过地上的建筑垃圾。“咔嗒”一声,踏上还没修建扶手的楼梯。
“要不杭老板先去给自己选一身?”王陵珊拨开郁杭举着外套的手。
“我就不买了。这儿的东西都太贵。”他暧昧地笑:“衣物本身不值得这些价格。”
说来SKP的是他,说不值的又是他。再问,恐怕他就会说他是来陪她逛街的,她值。话题自然就会回到“交易”上。
王陵珊没答茬。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这场所谓的“交易”当中,她以劣势的身份占了大便宜。这便宜经不起推敲。郁杭冒着遭雷劈的风险救她,只是为了让她给他当媒婆?一个活了不止几百几千年的老妖精,装什么纯情小伙子?逆天改命他都行,追个女人就不好意思下手了?真这么纯情,她现在就不至于肿着半张脸。
虽然王陵珊完全想不通他到底图她什么。但她担心一旦松口,疲于奔命便只是开始!可是在找到第二个可以救她的人之前,拒绝又意味着决定去死。
于是,便只能不明智的拖一拖。
崔璐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二楼楼梯转角的监控距离很近。
目光错过时空交汇在一处,刘幸福喉结翻动。薄薄的一块屏幕,隔绝了生死。
王陵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刻她认为自己是怯懦的。她想活,也深知人妖殊途。可一百年前,上帝和佛陀都未曾出现在卫国战争当中。万万妇孺儿童被屠杀的时候他们不在。万万人颠沛流离的时候他们也不在。那个天寒地冻的人间炼狱,是以人间鲜血悲离肃清的。这叫她怎么相信我佛慈悲!
回望半生,她满心功利贪生怕死。临到死,比起放下心中执着向满口仁义的神明许诺偷生之后镀金身万座,拜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