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莫不是经历天火,连脑子也变得混沌糊涂?”邱慎宁将皇后置办的聘礼清单,交到胡葭手中,又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
“这些年,亏得舅公与相府收留,葭儿才不至四处流落,生活凄苦。”胡葭眼圈微红,情绪几近崩溃。
她从清单上划掉几行,全是些翡翠珠宝所造的首饰,“我向来粗糙、清汤寡面,配不上这些金贵妆面,表姐若不嫌弃,便收到闺中,权当玩物儿。”
“这如何使得?”邱慎宁连连摆手,可那些首饰偏又华丽精美,让人垂涎,“这些都是表妹的聘礼,不合规矩。”
“既是我的聘礼,那我也有处置的权利,表姐就收下罢,葭儿与表姐的情谊,又岂是这些俗物能比拟。”胡葭将聘礼中那些首饰挑出来,又仔细地用绢布包好,递到邱慎宁手中。
邱慎宁双手微抖,犹疑片刻,还是接过,“表妹如此好意,我再推诿真就是不识好歹了。”
胡葭回到闺房内,大件的聘礼已被下人抬进厢房安置妥当。她又拿起地契和房契看了看,陛下与皇后出手倒也阔绰,京郊的一块地、还有田产以及与西梁相邻的陇原赋税。
可陇原乃荒凉贫瘠之地,一年赋税不及江南的郡县之地,皇帝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再者,陇原与西梁接壤,褚煜生母亦是被西梁大军抓住,火烧而亡。
这样的安排,着实要褚煜颜面无存,再撕旧伤。
胡葭整理着聘礼清单,又提笔,写下几行字,思虑一番,将纸张燃烬于蜡烛。
“春桃。”胡葭小声地唤道。
春桃在偏室,听到胡葭的唤声,踩着碎步进来,“表小姐,有何吩咐?”
“过来,坐这儿。”胡葭拍了拍身边的软褥,浅笑盈盈地看着春桃。
春桃惊愕,站在原地,愣着,“春桃不敢僭越,请表小姐恕罪。”
“唉,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吧,夜半三更的,无人知晓房内的动静。”胡葭起身,将春桃拉起,又按住她的肩膀。
春桃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战战兢兢的身子和僵硬的神情一览无余。
只见胡葭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些簪子、玉镯,一一摆放在妆台。
“贞德元年,祖父与父亲相继身死疆场,我便寄居这相府之中,如今也快有十年。”胡葭拿起一支银簪,左右打量片刻,将簪子插入春桃的发髻之中。
“你是?约莫五年前卖入相府的吧?”胡葭回忆着,“刚入相府没半年,便被表姐指到这,伺候照料我。”
春桃轻轻抬起眼角,簪子虽是简单,却也胜在精致。她不小心瞥见胡葭的眼神,又急忙将头埋下去。
“能伺候表小姐是春桃的福份。”春桃赶紧表明心迹,胡葭是个寡言少语之人,没有一丝高门贵女的骄纵,可却冷静漠然异常。
“这些年,其实也挺委屈你的。”胡葭松下身子,搂住春桃的肩膀,“这京城中伺候那些贵女的婢子,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膏梁锦秀。”
“唉,瞧着你,时常穿得皆是粗麻缎布,”胡葭自嘲地笑笑,“上巳节之时,我见尚书府、禁军统领府上的婢子,那褙子也是绸布裁的。”
“春桃并无非分之想,表小姐莫要···”
胡葭打住春桃的话,又将一只玉镯和几块宝石装进锦袋,“这些年,我也没赏过什么值钱的物件给你。皇后娘娘替四皇子送来聘礼,我原想着从中拣些首饰赠我,可又觉得不妥。”
“表小姐,万万不可。”春桃诚惶诚恐,缩着身子,她怎么敢要胡葭的聘礼,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礼部一件不落地全部记录在册。
要是聘礼流落出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首饰,祖父,母亲留给我的。”胡葭将锦袋塞到春桃手中,“你跟了我这些年,没有什么好处,白白蹉跎了几年光景,我总要填补一下缺失。”
“表小姐是要撵春桃走吗?”春桃眼中水波皱起,早在赐婚那日,她便明白,作为相府的婢子,胡葭出嫁,她是断不会跟着一起走的,只会留在相府,因为卖身契还在相府,她永远是相府的物品。
“你本就是相府的婢子,何来我撵走一说呢?”胡葭轻轻抚了抚春桃的肩膀,“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很奇妙,会相遇也会别离,会有怨恨也会有挂念。”
胡葭说着说着,神情渐渐飘忽起来,她想起儿时,在南楚的那位弟弟,他们二人一同吃烤栗子的情形。
“表小姐,春桃斗胆,请表小姐大发善心,收留我吧。”春桃转身,俯身跪在胡葭跟前,“春桃愿立誓,终身不嫁,惟愿伺候表小姐。”
这大炎朝,买回来的丫鬟婢子,无非三条出路:要么再卖、要么嫁人,要么主家收了。
春桃深知,若自己不犯大错,相府断不会随意将她买了。可最怕的就是,嫁人还是被主家收了,皆是最苦最难的路。
胡葭虽冷漠疏离,至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