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赵鞅拉长声音,“收留母子俩的圉人是位擅长识马、不可多得的人才?”
“嗯。”周舍也不啰嗦,用力点头。
“你是要我给他安排官职?”
“将军的家务事,属下不便多嘴,只是这名圉人的确善良正直,给予那对母子很多帮助,将军对他表示感谢并不过分。”
周舍的意思是,公开对母子俩,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可以对养马人给予一定的奖励,母子俩也可顺带受益,弥补将军这些年缺失的照顾。
“明白你的意思。”赵鞅点点头。
如果不想改变现状,又想弥补心头偶尔泛上的丝丝愧疚,这个办法不失为两全其美。嘉奖一名圉人,不必赵鞅亲自出马,只要周舍以管家身份出面即可。可以不露痕迹的帮到母子俩,又能借此收揽人心。
兵法有云:“赏莫过于小,刑莫过于大。”对地位卑贱者的奖励更能引发由下及上的拥护爱戴,相应的,如要处罚,将位高权重者处刑,杀一儆百,震慑力远超过处决普通人。前者的目的是树德,后者则为立威。
“依你看,本将军的几个儿子心性品格如何?”赵鞅问道。
“嗯——”周舍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各有千秋。”
“说来听听。”
“身为嫡长子,公子伯鲁沉稳持重,敦厚知礼,孝悌忠信,有长兄之风,能担家业;公子叔则,勇猛善战,性格刚正,是非分明,嫉恶如仇,是哥哥的忠实拥趸;至于”
周舍还没说完,赵鞅便挥手打断,“尽是溢美之辞,不足为信。”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不敢对将军有所欺瞒。”
“那好,我换个问题——”赵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公子都有什么短处?”
“这——”周舍被难住了。这可是送命题啊,说不好,将来公子们继承了家业,还有他的活路吗?饶是他平日里再直言敢谏,也是仗着赵鞅对他的信任,公子们对他是何态度,他可没把握啊。
“此刻只得你我,何惧之有?”赵鞅眼睛一瞪,眉头一皱,表明他已处在生气的边缘。
“是。”周舍赶忙说道:“若论守成,公子伯鲁之才已是绰绰有余,若是开拓进取,恐怕缺少些魄力。”
“正合我意。”赵鞅赞许的点点头。
赵鞅的嫡长子是大夫人所出,大夫人是赵成生前给赵鞅选定的,是赵鞅的结发妻子。她性格温顺平和,持家有道,上下皆服,是十足十令人满意的当家主母。无论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其子伯鲁都是赵氏最适合的继承人选。
所谓最适合,是从他的出身地位来看。若是从赵鞅对赵氏家族的期望而言,光有这一点还不够。
周舍所说,直中赵鞅心意。只能说,跟在赵鞅身边那么多年,周舍不愧于“心腹”二字,赵鞅的心思他是了若指掌。
而今晋国的情势,虽说最强大的两大卿族已被驱逐,他们的土地人口被剩余四卿瓜分,表面上似乎已经取得国内的和平,实则不然。
这次瓜分,智氏拿的最多。平乱八年,中道智跞就去世了。虽然如此,他早有先见,两家刚离开晋国时,他已经着手处置他们的封邑。所以,虽然此时赵鞅是上卿,智跞的儿子智申是下军佐入卿,但是,前任上军将定下来的事情,赵鞅不可能推翻。
如此一来,智氏拥有的土地变得和赵氏差不多,人口则略胜一筹。从前智氏跟赵氏可是差距不小,一下子两家就齐头并进,赵鞅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韩、魏两家还好说,毕竟几世人的交情,不会轻易改变。再说了,“亟治之难”时,两家力保赵氏,足见真情,不必担忧。
至于智氏,恐怕未来某一天,跟赵氏是难免一斗。
董安于的死,标志着两家四代人的交情毁灭殆尽,只剩下仇恨。就算智申没有继承父亲的狠戾无情,赵鞅也不允许自己包括他的继承人忘记这件奇耻大辱。
要董安于死也就罢了,还要将他当成祸国殃民的罪人曝尸示众,昭告天下,这不仅是对董安于的羞辱,也是对赵氏的侮辱。
赵鞅想要替赵氏,替董安于找回失去的体面尊严,唯有成为晋国第一大族,把智氏的风头压下去方可。否则,下一次的角逐,一定是智氏把赵氏力压至死。两家已是势成水火,若是矛盾爆发,一定是你死我才活,我活你必死,没有其它途径可走。
情势发展到此境地,意味着赵氏的继承人必须是位野心勃勃、胸怀大志、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阳谋家。锐意进取,坚毅果敢,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是他应当具备的素质。
这么一看,拥有合法继承权的赵伯鲁基本都没有。
历来赵家的继承人,如赵朔、赵武、赵成都是稳打稳扎、持重沉稳型。因为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不需要图谋进取,只需按部就班,守好六卿的一席之地就好。
可是现在不同,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