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吴王不再畏惧害怕,只觉得浑身轻松。三年来,精神的紧张不安,身体的衰老病痛,把他折磨得够呛。终于等到宣判这一日,只有解脱,如释重负。
这些年,他无一日好眠,唯一一次作梦梦到了伍子胥。他一身铠甲,手握属镂剑,阴恻恻的笑,慢慢走向他。他想往后躲,无奈背后是坚固厚重的城墙,已是退无可退。眼看伍子胥跟他几乎面贴面,他闭上眼睛,等待剑落下的那刻。
忽然传来一阵低泣,他睁开眼,伍子胥已在三步开外,泪沾衣襟。吴王大惊,“大夫为何哭泣?”
伍子胥带着哭腔,猛摇头,神情悲戚,断断续续道:“大王老臣等你不远矣”
是啊,果真是不远矣。伍子胥走了不到十二年,吴国就亡于他手,到了地下,他有何颜面跟伍子胥碰面?若是当日他听得进伍子胥的苦谏,今日的吴国怎会山河拱手,他又怎会跪倒在包藏祸心刻薄寡恩的手下败将面前?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愿意用尽所有珍宝美女换当日的一个决断——杀勾践灭越国。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良医妙手都无法炮制。
“寡人可以寻个面海背山的好去处,供你贻养天年。”看着眼前沟壑纵横的老脸,越王勾践忽生怜悯。“念在两国多年相交,为吾臣属,性命无忧。”
“不必了,孤年事已高,繁华已享,没落已阅,可以赴死了。”说完,吴王低下头,心底一片宁静。
公元前473年,吴王自缢身亡,吴国全境归越国所有,吴国正式宣告灭亡。
这是春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吞灭行动。在此之前,宋灭曹,楚灭陈,都是有绝对优势的大国对小国的打击。这次却不同,是蛇吞象式的占有吞并。
若问两国何时开始兵戈相见,要追溯到公元前510年。从那时算起,花了三十七年时间,竞赛出了结果,与蔡墨的“不出四十年,越将有吴”不谋而合。
若问双方什么时候开始频繁接触进行你死我活的交战,则要从公元前496年算起。
这一年,越王允常去世,勾践继位称王。吴王阖闾趁机发兵讨伐越国,双方战于檇李,史称“檇李之战”。这场战役,越王勾践用死囚阵前自刎的奇险残酷之计,震慑吴军,最终赢得胜利。吴王阖闾负伤而死,吴王夫差继位。
从那天起,吴王夫差将越王勾践视为眼中钉,发誓要为父报仇雪耻。公元前494年,吴王认为时机已到,悍然发兵攻越,吴越两军相遇于夫椒,史称“夫椒之战”。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吴大败越,勾践请降,伍子胥坚持不许议和,夫差不听,勾践保住性命,越国逃过灭顶之灾。
从公元前494年到吴国被灭,前后二十二的时间,吴王有许多机会杀死越王勾践,却一次又一次的错失。难道杀父之仇的不共戴天比不上曲意奉承来得深刻?又或是吴王是仁义君子,不好杀戮?不!绝非如此。
“孔门十哲”中擅长文辞、在外交、经商、从政等方面均遍地开花、富甲一方、以人情练达著称的子贡,这样评价吴王夫差: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末了,子贡总结夫差对吴国的统治是“残国之治”。
由此可见,吴王夫差暴虐有余仁厚不足。这样一个人竟会把身上仅有的一点仁慈给了杀父仇人,该如何解释他的矛盾?为何残暴者总是对自己人残暴,却一再对敌人心慈手软?比如项羽。面对自己的死对头刘邦,关键时刻却妇人之仁,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除了有形的财富大方赠予敌人却吝于施舍治下的百姓,仁义怜悯也如出一辙。难道说,“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是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的治国良方,所以努力传承,在这条路上矢志不渝,前仆后继?又或者,窝里横,对外怯懦是人的本性,难以克服?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别过不提。
越国吞并吴国,总是作为励志典范出现在我们的历史书上,暗示我们,只要努力奋进,锲而不舍,总会赢得胜利。
其实,吴越交手的将近四十年间,除了被践踏的自尊支撑起越王勾践旺盛的强国复仇之心,还有一系列的天时、地利、人和共同助力。
楚国是乐见吴越争霸的。因为受过吴国的侵扰,楚王还曾被逼狼狈弃城而逃,楚国对吴国,肯定是心怀仇怨。越国的崛起,无异于天降甘霖。“柏举之战”中,楚国饱受摧残,吴越交兵频繁的时期,楚国正处在修复实力的阶段。所以,越国的发展壮大,间接得益于当时形势对楚国的诸般不利。
可以想象一下,若是楚国正强大或是实力已经恢复如昔,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东面的邻国越国一天天强大却毫无反应?吴国强大是既定事实,只得听之任之,至于越国,显然好对付得多。
当然,越能胜吴,最根本的原因仍然来自内部。归国之后的越王,在整顿内政、安定民心、重用人才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旨在富国强兵繁衍人口的举措。越国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