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李长安派去请颜真卿过来的婢女已经把颜真卿带了过来。
经过了三年的守孝,颜真卿又清瘦许多。
颜真卿自幼丧父,他的母亲单独拉扯大了他,因此颜真卿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厚,比起三年前,颜真卿更加沉默寡言。
原本颜真卿打算明年考博学科重新授官,还是李长安一天三封信把他给提前一年劝到了长安。
“见过贺监。”颜真卿行了个叉手礼,面对贺知章的打量,颜真卿坦坦荡荡站在原地,任凭贺知章打量他。
贺知章眼前一亮,几乎刚一见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颜真卿如一棵青松一般,脊梁挺直,面色沉稳,自带泰山崩于前而不惧的镇定。
一看便知此人老成稳重,不骄不躁,是一位大唐未来的中流砥柱,如今的可造之才。
在和颜真卿聊了几句后,贺知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颜真卿表里如一,不但看上去就成熟稳重,而且对于政务也十分有见地,更重要的是,贺知章能够感受到颜真卿埋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那颗对大唐忠诚炽热的心。
这是大唐的忠臣啊。
贺知章长吁短叹:“可惜老夫年岁太大,若是老夫再年轻五岁,一定会将清臣当作弟子扶持。”
“区区一个伊川县令,实在是太过屈才。”贺知章摇头晃脑,十分可惜。
贺知章一生识人无数,在他看来,颜真卿这样有底线、有能力,更重要的是知道变通的人物,一旦有机会便能青云直上。
只可惜还是太清正了些,若是能再知变通一些,宰相也不是当不得。
颜真卿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一向对贺知章十分敬佩,能和贺知章交流他亦是求之不得。
贺知章还趁机看了一眼李长安,李长安正在那儿低头拨着算盘,口中骂骂咧咧。
隐约能听到“损耗两成这么多”“该死的狗官,连我的船也敢吃回扣”一类的话。
贺知章忍不住怀疑,这位公主当真是颜真卿的学生吗?
风格差距有些大啊……
李长安感受到了贺知章投来的视线,抬起头回望贺知章:“两位可是聊完了?”
李长安正有些生气,她从荆州往洛阳运粮食,用的商船经过关卡时被关卡处被当地官吏要了回扣,而且数额还不小,李长安正盘算着把这件事记在她的记仇本上,等日后再算账呢。
贺知章看到李长安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颜真卿,颜真卿面无表情一看就十分稳重,师徒二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于是贺知章欲言又止。
“老夫已经和清臣聊完了。”贺知章最后还是把他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清臣老成稳重,老夫愿意举荐他为伊川县令。”
在将贺知章送上马车之前,李长安牵着贺知章的手甜甜一笑:“贺卿为官多年,于为官一道上必定颇有心得,我的另一位老师沈初初入仕途,还想向贺卿讨教经验,贺卿可有空闲?我老师可登门拜访。”
智慧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贺知章如今已经到了人生中最有智慧的时候,尤其是关于怎么做官,历经四朝还能善终的贺知章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这么好的人生经验带进坟墓里也是浪费了,都不如教给别人。
贺知章垂在袖中的手颤了颤,看着李长安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目瞪口呆。
前几天你对我还不是这个态度啊。
没投诚之前,你对我又尊敬又仰慕,登门拜见从不空手来,为何投诚之后,你又让我帮你找人买地,又让我帮你举荐官员,现在还要让我压榨自己的时间去给你的人传授为官经验?
可想了想,贺知章笑了。
罢了,想干实事总比不干实事强。
“老夫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养老了,也不用日日去点卯,你那个老师下值以后就让他直接来我府上吧。”贺知章道。
李长安信誓旦旦:“贺卿放心,我老师温润君子,聪慧博学,贺卿只要一见到他绝对会喜欢上他。”
“与清臣相比如何?”听到李长安这么夸,贺知章还真产生了几分兴趣,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长安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刻脱口而出:“沈初与颜真卿于我,便如房谋杜断于太宗。”
贺知章挑眉,对沈初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颜真卿他已经见过了,今日一番交谈,贺知章也发现此人擅长决断,的确有几分像杜如晦公。
既如此沈初他倒是要好好见一见,看看是不是如房玄龄公一般善谋。
坐在马车上,哪怕这个酒肆的马车十分简陋,贺知章心情也比来时要愉悦上十倍。
说起来他一见到寿安公主,便觉得这位公主与众不同……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就跟曾经见过一样,原来是像那位啊。”贺知章坐在马车上忽然一拍膝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