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处理的不好,便很容易里外不是人,白忙一场不说,还要担负四方骂声,与皇帝的问责。
“我没想过要从户部手里再多求多少款,诚如你所言,我并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人,”陆雨梧看着那对在河岸浣衣的母子,他眼中映着晚霞最后一抹底色,冷风吹动他的衣摆,“但我要这拨下来的每一粒米,都完整地属于他们,谁也休想染指。”
“朝廷亏欠他们。”
陆雨梧举目一望,枯草裹覆着鳞次栉比的窝棚,他看见一张张年轻的、年老的脸,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一个个在土缝里扒拉着嫩草根吃。
细柳怔然,目光不由落在他的侧脸。
两人再往前走,陆府的马车就在一棵参天的老树底下,细柳他们的马匹则在另一边道旁,来福累得不轻,却还秉持着自己爱拍马屁的精神上前去给细柳殷勤地牵马过来,陆雨梧看细柳走过去,自己便被陆骧扶着才踏上马凳,却听身后忽然一声唤:“陆雨梧。”
陆雨梧转过身,只见一个油纸包飞过来,他堪堪接住,抬眸
便见细柳抬了抬下颌,道:“糖山楂。”
陆骧正猜油纸袋儿里什么东西呢,一听糖山楂⒁_[(”这三字,他的牙便开始隐隐发酸,脸皮抽动一下。
上回那一包还没吃完呢!他之前好奇要了几颗来,牙都酸倒了。
“陆公子,这回你手里那包是这个小胖子做的,”
惊蛰戳了戳旁边圆润的来福,笑眯眯地说,“就只剩一丁点酸味,剩下的可都是九分的甜啊,细柳她山……”
话没说完,惊蛰只见细柳瞥了他一眼,他便生生将“山猪吃不了细糠”给完整地咽下去,笑哈哈道:“陆公子你尝尝看,一定比上回的好吃。”
“……”
陆骧十分怀疑细柳是不爱吃才送给他家公子!
“多谢。”
陆雨梧面露一分淡笑,又看向细柳:“你明日还来吗?”
细柳与他目光一织,虽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嗯”了一声。
“好,”
陆雨梧手握油纸包,“明早见,我有回礼。”
“走了。”
细柳简短一声,黛紫的衣摆飞扬,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率先朝城门的方向去。
“细柳!你等等我!”
惊蛰恨铁不成钢地将笨拙的来福往马背上一推,自己飞快上马,紧跟着疾奔而去。
陆雨梧看着那道紫衣身影在扬尘中渐远,他提着衣摆上车:
“走吧,回府。”
几乎是陆府的马车才一入城,城门便缓缓闭合,天色越来越暗,回到陆府门前,檐下已点了灯。
陆证就在花厅里坐着,穿了身宽松的藏青色道袍,懒收网巾里隐隐透出他花白的鬓发,听见步履声,他抬了一下眼皮,只见陆雨梧走进来,花厅里明亮的灯火照见他一身衣衫上的灰痕,他上前几步来,俯身作揖:“祖父。”
他身上的衣袍虽沾了灰,但那张脸却是干净的,灯笼的光铺在他眼底,都是剔透的影。
“怎么弄成这样?”
陆证开了口。
陆雨梧低首道:“事忙没顾得上。”
陆证没说话,祖孙两个之间一时静谧下来,但陆雨梧仍如一株青松般端正而立,好半晌,陆证忽然道:“你大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稍不注意,你便从小小一个孩子,长成如今这般高了。”
“你长大了,也能担事了。”
陆雨梧只听这样一番话,他抬起眼看向陆证,只见他依旧不苟言笑,那样一双眼睛即便是老了,浑浊了,也仍然清明肃正。
陆证慢慢地道:“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非得是个有人情面子的人去办才好,陈宗贤就是这么一个好人选,可他忙着王进的案子,圣上一时找不到谁去办,便让你来办,可你能办得好么?”
陆雨梧几乎一怔,他想过陆证会训斥他,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心平气和地问他。
他回过神,低首道:“能。”
他那样清晰而坚定的一个“能”字落来耳畔,陆证不由深深地看着他:“圣上再是仁慈,也断不可能一直养着这些流民,地方上闹灾,朝廷里也闹灾,百姓缺的是粮食,朝廷则缺的是钱,你若做得不好,便是有负圣恩,你与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陆雨梧道:“圣上龙体欠安,今年钦天监请命,要为圣上修一座护龙寺。”
陆证听罢,他几乎是立时明白过来,“你要他们去修寺?”
大燕历来有一条法理,凡参与修筑国寺者,朝廷皆善待之,也因此,大燕有了一批专门修筑国寺的工匠,他们得朝廷优待,合入崇宁府治下为村落,置其田地,若无国寺在修建之时,则为耕农。
“是。”
陆雨梧点头。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