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又或是谈佛论经的兴致相投,自上次红鹭饮血之后,千雪浪能感觉任逸绝的态度有所变化。
至于这变化是好是坏,千雪浪倒也说不上来。
如此又相安无事过了几日,这日千雪浪调息不顺,静坐片刻便觉心绪难安,干脆作罢,鞋子轻轻落地,自蒲团上站起身来,隔着屏风一望,竟不见任逸绝的影踪。
两人一个有伤在身,一个出关不顺。
千雪浪性情冷淡,少有叙话,大半光阴都在调息。
任逸绝性子要比他爱热闹些,偶尔外出,也喜看书自娱消磨光阴,雪洞平素几无响动,一时间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外出时我竟一无所觉。’
千雪浪心中微有些讶异,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人虽不在,他也不急,只将红鹭取来,到外头舞刀。
待到心平一些,千雪浪又再回去打坐调息。
如此过了两日,任逸绝仍未折返。
千雪浪未曾感应到有外客闯入,知晓任逸绝应无性命之忧,可今日应去灵池压制魔气,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外出寻找任逸绝。
这座雪山寒冷至极,少有活物,千雪浪找了半日,便很快在一处绝崖附近找到了任逸绝。
千雪浪身轻步稳,走起来倒如一阵微风带过,绝无半分声息,可任逸绝却好似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般,笑道:“阁下今日怎么来寻我了?”
“今日应去灵池。”千雪浪也不意外,“我答应凤隐鸣要保你无恙。”
任逸绝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收敛平日笑颜,看上去似隔得远了,说话的腔调倒仍是轻轻柔柔的:“噢,原来是今日,在下倒忘了大事,不过既已错过时辰,不妨将错就错,晚上一日再去灵池吧。”
千雪浪道:“这倒无妨。”
话虽说完,但千雪浪却没走的打算,二人相识时日纵短,可任逸绝做事极有条理,若非有什么缘故,绝不会贸然失约。
不过,要问吗?
千雪浪略有些迟疑。
倒是任逸绝察觉到他的异常,主动邀约道:“既阁下也有心偷闲片刻,不如一同坐在此处欣赏?”
“欣赏什么?”
“自然是,欣赏美景。”
千雪浪的伤并不缺这片刻光阴,对于世间美景,也无执着,去留皆可随心。
他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坐在了任逸绝的身旁。
任逸绝此人颇为古怪,他生得温文儒雅,可这种柔和之下,似又有挥之不去的冷漠与疏离,又兼聪慧巧思,莫怪是个多情之人。
想来是雪洞清寒,苦修不易,过于憋闷了。
“你能从我眼前离开。”美景需耐心等待,千雪浪沉默片刻,见并不碍任逸绝的事,方才开口,“确实有去闯魔地的底气。”
任逸绝随口玩笑:“那时阁下并未睁眼啊。”
这虽是句趣话,但千雪浪仍认真对待:“对我而言,睁不睁眼并无差别。”
任逸绝一怔,笑意微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此间话了,千雪浪便不再开口,他并不在意任逸绝想看什么景色,也无旁的话题多问,因此只能重归沉默。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近黄昏,夕阳衔山,照得山雪凝金,似遍地流沙。
不多时,天边残霞渐浓,红日将坠,将附近的山石草木尽数染作殷红血色。
再过一阵,银河浸透明月水,清光自来,远目云间峭壁,只见紫雪绿烟,人静景幽,一时无声。
两人在此一连坐了几个时辰,到这会儿月色难移,任逸绝才终于说话:“我上山那日,心中还想是何等雅士,赏爱此地清幽,因此居住于此。”
千雪浪道:“世间万景,有哪处不美,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不错。”任逸绝转过脸来,细细瞧他,含着抹再玩味不过的笑容,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我很快就发觉自己想错了,你心中对这些一点也不稀罕,自然是看也不看一眼。”
千雪浪忽道:“你为什么生气?”
“我并没有生气。”任逸绝摇摇头,“我只是想到一个人,我不知她爱不爱看这样的景色,还是与你一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千雪浪有些奇怪:“你记挂这人,却与他不认识吗?”
“我与她虽是世间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但却未曾相处过哪怕一日。”任逸绝道,“不过,说到头来,纵然认识,更甚朝夕相处,谁又敢说自己真的知晓对方所思所想。”
再亲密不过的关系,却又未曾相处过哪怕一日,想来必定不是寻常朋友。
依任逸绝的性子,更非眷侣……
是母亲,还是姊妹?
千雪浪又道:“你是因此对她不快吗?”
“……我还以为阁下当真什么都不在意。”任逸绝狡黠地避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