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雨声起，黛玉侧头看去，风吹竹叶，宛如浪涛，和着雨一同，似乎要将人带离。
到了这时候，谁又能将她带离，离了这她又能去哪里？
出嫁，出家，出殡，不过这三条路了。
出家得不了清净，出殡，即便出殡她也不想在那样的话中睡下，出嫁，大概只能如此了。
赵钱孙李，或者所谓的陈家，不是林家，不是贾家，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分别。
走到这一步，除了苦挨着又能如何呢？横竖就是一条命罢了。
“我愿意的。”黛玉轻声道，“宝姐姐，我何时真让人作难过？”
宝钗忽然拿起帕子挡住脸，过了会儿才抬眼快语道。
“老太太还不知你心意，既然有了决断，还是尽早定了为好。”宝钗顿了顿继续道，“现下雨还不大，不妨咱们一同过去。”
“一两日都等不得？”候在一旁的紫鹃猛地抬头，“二奶奶可是欺人太甚了！我家姑娘身子弱，平日里都少出门，何况这样的天气，且不说前”
说到黛玉大病初愈，紫鹃强行止住，说到病就容易让人想到原因，在宝钗面前说过去，对她家姑娘无疑又是一场难堪。
“好。”
黛玉开口，紫鹃一腔愤怒顿时消散，只能听话为黛玉穿戴整齐。
雨下得不大，紫鹃撑伞雪雁扶着黛玉在前，宝钗自己打伞跟在身后，一行人出了潇湘馆，出了园子，一直走到荣庆堂前。
里面她就不好跟进去了，宝钗止住脚，沉默一路在黛玉进门前突然开口。
“林妹妹，终是我对不住你。”
“嗯。”黛玉没有回头，抬脚进了院。
。
紫鹃雪雁被鸳鸯拦在门外，黛玉进了里屋才见贾母坐在榻上，拿着个册子看。
“过来看看，”贾母看黛玉进屋，抬手招呼人上前，黛玉走近坐到一旁。
“这是？”
“这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
贾母摩挲黛玉左手，细弱的手指好像握不住什么东西，一场大病后黛玉愈发单薄了。
“当初你琏二哥从扬州回来后，我就把你母亲东西全收了，只等哪日你嫁人再取出来。”
黛玉接过贾母递过来的册子，未答话泪已经落了下来。
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从扬州回来明明还未十年，却好像已经隔了上百年，从梦中秉着那口气醒来后，她竟又觉得委屈了。
“我应下了。”黛玉抚摸册子喃喃道。
“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总有这么一天，我的玉儿会成别人家媳妇。”
贾母抬了抬身子和黛玉贴近，黛玉身上有些凉，贾母将披的斗篷盖到黛玉身上。
有人想让黛玉嫁到陈家她知道，有人过去找黛玉说她也知道，黛玉最终会同意她同样知道。
知道又如何？她老了，说话已经没几个人听了，表面应和背地搞什么小动作，她又怎么管得过来？
本想明日去陈家，结果没两个时辰黛玉就被人推了来，这样不管不顾，就是硬留下黛玉也落不到好。
出嫁的姑娘要有个能回的地方，即便不为人做主也有能说道的，势利眼睛，人人厌人人有。
这家终究是下一辈的人做主，她活不了多久了，今晚睡下明早都不一定能起来，老大媳妇不管事，不能让黛玉彻底得罪老二媳妇，至少明路上还有些体面。
“太太奶奶要立得住，一看娘家，二看嫁妆，三看为人本事，和夫君如何反倒不重要。”
既然亲事摆出来了，那么她就该让自己的外孙女挺起来，自怜自怨没有用处，就要先放在一旁。
“你看你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有没有夫君又如何，就是陈家那孩子没了，自己立得住又没有婆母，陈家依旧有你的容身之地，便是只看圣上，你也能安稳一辈子。”
“安稳一辈子？”黛玉重复一声，因亡母遗留之物震撼的心神有些恍惚，没有顺着贾母的意思，反而回问道，“我要这安稳做什么？”
“你难道要走在我前头，叫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贾母手上加了劲，厉声道，“别人没叫你好过，你就要顺了人意？”
贾母从未对黛玉这般疾言厉色过，甚至这两年都很少如此急切，左手有了明显的痛感，黛玉仰头怔怔看着贾母。
大概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场面安静下来，沉默半晌，贾母缓和了语气。
“趁现下我能动作嫁出去也好，还能为你留些东西。”
林家的东西当然不止这些，可除了贾敏当年嫁妆外，其余都已经用作了其他花用，府里管事的主子一清二楚，如今的黛玉多少也能猜到些。只是，事情不能挑明。
说开了家里也拿不出来，就是她肯撕破脸地为黛玉做主依旧要不回，何况，她不能更不会，甚至，当初的事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