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曜曾经是一位很优秀的短道速滑运动员,这辈子也已经拿到了坡面障碍追逐的奥运冠军。
可即便如此,在过这个完全垂直九十度的弯道前,他都不敢说自己有十足十的信心。
速度太快了。
尖锐的板底摩擦声疯狂地刮擦着耳膜,少年甚至会错觉自己滑的不是雪,而是金刚砂涂层的磨砂纸。
因为下一秒就会冒出大量滋啦火星,点燃滑板,也点燃他,直至烧得灰都不剩,洒满雪山。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会成功过弯。
余曜摒住呼吸,在可怕的想象里没有丝毫犹豫地倒向预设的转弯点。
板刃着雪,刮起半人高的磅礴雪花。
刮擦声也变得更加尖利细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只有余曜自己觉出,贴地倒伏的姿态让他久违地体验到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安心。
他的手套扶在雪上,摩擦生出的热量将冰雪融化,濡湿表层。
可掌心先热后冷的触感并没有引起大脑皮层太多的注意。
少年的全身心都在控制雪板的朝向。
他浑身紧绷,神情专注,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清澈地倒映着赛森巴斯克路线和梅斯纳尔横切路线的交叉点。
这是两条不该交融的线路。
很多登山客都会选择专注巴斯克路线亦或者是波兰人路线,梅斯纳尔横切不过是他们登山路途中望而却步的奇特存在。
但余曜却很清楚,想要拐到更适合单板的波兰人路线,这个弯,他非绕不可!
少年连呼吸都下意识摒住,精准无比地控制着单板在洁白晶莹的雪面上刮出最圆润的弯弧。
隔着屏幕,所有人都只能捏着一把汗,眼睁睁地看着——
屏幕里一身黑红滑雪服的少年,正在以汽车都会车毁人亡的惊心速度里转弯,沿着自己心中预设过无数遍的曲折赛道,从蓝天雪山背景里呼啸而过。
漫天的雪花在他的身后纷扬。
金属的无人机在他的上方盘桓,忠实引导着前进的方向。
呼啸连绵的风吼声,板刃刮擦雪面的尖锐声,以及观众们自己的怦怦怦心跳声,共同构成了他们对这副激动人心画面的全部背景音乐。
一定要成功啊,余!
无数人悬心祈祷着,连眨眼都不敢,强撑着干涩的眼皮,想要看到这场世界顶尖赛场上从未出现过的大转弯最后会是如何收场。
其实他们心里明镜似的。
结果不外乎有两个。
成功地活下来,亦或者是凄惨死去。
大家都发自内心地期盼是前者。
也因此,滑雪板的每一次晃动,都会让观众们胆战心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国际比赛的赛道是特殊清理过的,整雪机来来往往,就为了提供出尽可能安全的比赛环境。
但k2上的雪从来都随心所欲。
仿佛有生命般,会生气会高兴,会爆炸还会安宁,千变万化,没有规律,随时随地都可能夺人性命。
即使在单板领域游刃有余如余曜,也无法透过平滑的雪层表面看出内里是否掺杂了坚硬的冰砾碎石。
这些就像是鱼肉里的刺,米饭里的砂子,看似微小,每一次的高速遭逢都是一次剧烈的晃动。
就好像现在这样。
在赛森巴斯克和梅斯纳尔横切的交接点,转弯圆弧过半的最危险位置,余曜的雪板竖到垂直,整个人几乎全倒在雪面上擦冰而过的刹那——
细长的雪板砰地一下,板头猝不及防地撞上雪里不知名的硬物,剧烈地颠簸变形!
【啊啊啊啊啊啊】
直播间的观众们在无人机传播回来的画面里疯狂尖叫。
余曜自己也被这冷不丁的一下颠得肺都要出来。
但他反应快,动作更快。
在感应到反馈回来的阻力当场,就收紧前腿,后脚直踩,强行让雪板在竖直状态转了个方向。
圆润的雪痕瞬间卡出生硬的转折线。
刮起的雪粉更是直扑少年的脸和头盔上的摄像头。
主视角的观众们眼前一白,下意识窒息一瞬,仿佛自己也被糊了一脸。
真正被糊一脸的余曜却是眼都没眨,继续扶雪转弯。
他没有时间想太多,连擦掉脸上雪花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刚刚的颠簸,自己偏离了预设轨迹,现在朝向的方向有可能直冲悬崖!
余曜咬紧牙关,在心脏骤然的加快声里飞快锁定新的转弯点,撑雪起立,掉头,再次刻刃倒伏!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变道动作快如闪电。
少年站起又倾倒的身影如有节奏,从容不乱。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