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累月的推演下——在劳苦的狱中与死亡的笼罩下。
他最终看到了属于自己——以及周人的天命。
布鲁斯一转身,场景又变化了——这次他站到了一处类似神庙的地方,那是座庞大的、根本不符合古代生产力能铸造的宏伟宫殿,彼时的青铜用具还未褪色,金光闪闪,琳琅满目,源源不断的活水从兽头中流出——甚至,有些看上去更像酒液,在这个时代,理论上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粮食来酿酒!
穿着朱红色服装的巫族正在与另一位稍胖的同僚交谈:
【真是岂有此理,帝辛——】
【我认为你大可放心。】另一人平静道,那份平静让她看上去更像个人偶:【昔日一十九王要改祖制,以青铜代祭,最后不也什么都没做成。】
【正是如此,才更要提防,你也不想想,他和他那个父亲也配称“帝”。】第一个巫族道:【他今日重用异族人,明日就敢继续削减祭品数量,日后怕是被异族之风取代,不再敬“帝”,你当他和他那儿子当真不敢吗!】
布鲁斯听着莫名想笑,听上去……这位帝王似乎是打破了被祭司垄断的鬼神解释权,才惹得这几位看起来像头领的家伙不满。他想了想,这样的不满,怕不仅仅是祭司,连贵族都快对他有微词了。
【那你想如何?昔日先王亲自猎羌,现在这位已经没那个本事了。】稍胖的那位说:【这纵使有龙脉加持,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缺祭,但他确实过于不思进取。】
微胖的祭司平淡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位王。】
【……不,换一位王根本无济于事。】红衣的巫看向远方,语气突然变得惆怅:【——还不如,趁着建木尚未枯萎,我们早日去往天上。】
此言一出,那位没什么表情的巫族顿时瞪大了眼,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论一样:【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你不都想谋反了!】红衣人冷笑道。
【切莫再提此事!】
眼前的一切又如烟雾般消散了。
他重新回到了那个祭场,然而,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往前拨动了太多。
主祭人还是一袭红衣,青铜所造的大鼎被摆放在正中央,獠牙假面,宽袍大袖。看不出男女的祭司理了理衣装,而后恭敬地冲着那参天高木的方向拜了下去,起身,又拜了拜青铜大鼎。
呆斜阳落到某个特定的角落,祭司的手脚不受控制地扭曲——伸展、起落,化为鸟、兽、草、木,如同被野蛮的鬼魂所依附,而这些贪得无厌的鬼魂——这些摆弄着真实生命的虚无之物!在哀嚎中享受着、吞噬着死亡与悲苦,在这肃穆的、万里无云的时日里,被截断手脚的青年、砍断头颅的少男少女、死去多日的婴儿,被一层层埋下,每埋一层,辅祭就会撒下朱砂与酒;直到第一轮开始,一个年轻人偷偷把贝壳含进口中,以免踏入冥土无可依靠。而祭司依旧在舞,不论鼓声是否停落。
布鲁斯没有撇过头,也不再闭眼,尽管他想,如果是布莱雷利,他一定会闭眼。整个流程一直持续到日落。他一直注视着,直到最后一位——也是最为珍贵的祭品,一位贵族,被杀死并掩埋后,精疲力竭的祭司才倒下。
她的面具被移开,那已是一名老朽——也是另一份祭品,她被装上马车,送往了建木的方向,去完成人生中最为重要的祭典——死亡,即是献祭者,也是被献祭者。
商代最为伟大的献祭还在后头,而已经是最后一份——能够带着麻木与习以为常观看的人祭了。
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
战败的帝辛逃到鹿台,举行了最后的、最盛大——最虔诚,也是最疯狂的燔祭。以己身为祭,告慰上天。
然,商亡于周,木已成舟。
【快,快!】
在帝辛的两位妃子也一同自缢前,商人已经乱作一团。一部分贵族尚且心存侥幸,认为周人不可能真正取代他们——他们还有龙脉,还能扶持下一任商王。而真正从战场上逃下来的商人——以及巫觋,似乎已经认定周人的势
不可挡——若不是神明允许,他们怎么敢集结一众周邦来攻商?
【带上礼器,还有肩胛骨。】一名巫有条不紊地指挥道:【我们去建木那边。】
在这名巫族及其下属的带领下,一些贵族、武士还有商人,通过神庙的暗道,逃往了建木的方向。
建木生在一处巨大的湖泊之中,在一些时刻,湖泊会同他们手中的利器、礼器一样,泛起颇具金属光泽的金色。这个时候入湖洗澡,可消百病。据说先祖太戊在位时期,湖常金,因而他得以延绵长寿。
而这处湖,本体是一处无穷无尽的地下水泉,时而能听到龙鸣——据说,此地本有巨龙守护,但因一次天灾,这些巨龙全部灭亡了,故称龙脉。而建木——也就是他们先祖从神手中获得的神木,需依龙脉才能生,种下后,可通天彻地。他们亦能通过龙脉所养育的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