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心里藏不住太多心事。
天光大亮,睡饱起身,全家一起用朝食时,义母瞧她神色不对,问了几句,她拿筷子戳着米粥粒,开口问自家老娘:
“娘,我爹从前的主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他在京城的主家会不会是坏人呐?”
义母拍了她脑袋一记。
“当心你爹从地下爬起来抽你。”
应小满低头扒饭。
义母却自己想了半天,叹口气,“谁知道。你爹年轻时在京城那阵子,我又不是认识你爹。但你爹那倔驴脾气,他主家对他不好的话,他为啥会念念不忘,叮嘱你替主家报仇?主家对他肯定极好的。”
应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义母又念叨起七郎。
“虽说七郎骗了你,嘴上说好的帮忙报仇不算数,对不起你救他的恩情。但动手杀自家兄弟的,肯定是大恶人。七郎对他兄弟没动手,他这样的……哎,你干嘛要招惹他这样的?离得远远的不行吗。”
应小满低头扒饭,含含糊糊地答,“不行。”
“啊?”
无论义母如何追问她和七郎如今算怎样一个局面,她再不肯往下说了。
全家用完朝食,应小满放下碗时,心里也有了决意。
“总自己瞎猜不是办法。七郎几次想寻我解释,那我就当面听他解释。哪怕他说,他和咱们仇家其实是关系极好的兄弟,之前为了护兄弟的性命拦了我……”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娘,我昨夜想通了。仇家是仇家,七郎是七郎。我要七郎帮忙杀他自己的兄弟,原本就是为难他。这两天我去见他,只要他肯实话实说,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了。”
说罢如释重负。
她抬头看看已经升过院墙的日头,赶紧去推两轮轱辘小车。
今天起得晚。昨天准备好的二十斤羊肉,得趁新鲜卖出去。
*
七举人巷最近过于热闹。
前一阵巷子东边的沈御史从家里被禁军拘走,闹得沸沸扬扬,还没消停十天半个月,巷子西边的刑部周主簿家又出了事。
应小满这天出摊晚,回家也晚。傍晚推着小轱辘车踩着夕阳光影回返,远远地便看到巷子里围了里二圈外二圈,一顶眼熟的蓝布小轿停在西边周主簿家门外。
轮到周家的主簿娘子瘫坐在家门口,哭成个泪人儿。
义母抱着阿织在门口探头瞧着,一副想过去劝慰又踌躇的神色。
应小满在门口停车卸木桶,看了眼远处围拢蓝布轿子的许多官差。“周家当家的做官也出事了?”
“可不是吗,在京城当官人原来这么不太平。听说周家官人在刑部当差渎职。”
义母嘀咕,“周家娘子是个厉害人,和咱家平民小户的向来不大来往,咱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刚才听邻居们议论说,周家当家的在刑部管库仓,人不老实,趁过手机会捞了许多。啧啧,
难怪周家六品官儿也不大,排场却比隔壁沈家气派十倍,家里还请了马夫厨娘。”
应小满左耳进右耳出,囫囵听了个八成。巷子西边的周主簿家和她家不怎么来往,她也不怎么关心。
正在把轱辘小车往门里推的当儿,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一回头,正看到四名官差押着垂头丧气的周主簿从家门里出来。
京城这些坐衙的文官清晨都要去各自衙门点卯,下午散值。和应家出摊的时辰对不上,极少能当面撞见。搬进新家几个月了,这还是她头回瞧见周家主簿的当面。
远远地望一眼过去,应小满的脚步当即一顿。
这少见的圆滚滚的五短身材,手脚上镣还灵活翻出门槛的身手,又正好是刑部管库仓的主簿……
应小满的眼睛渐渐瞪圆。
没这么巧罢!
犯事的邻居,管刑部库仓的周主簿,难不成是……当初在鬼市卖她飞爪的胖子?!
她唰一下原地转身,二两步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围观。
从近处打量周主簿圆滚滚的身材,再听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更明显了。
“诸位,诸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周主簿哗哗地抖动手上镣铐,很是不服气。
“即便在下涉嫌贪污倒卖库仓赃物,也不过钱财小案,何至于手脚上镣,给在下以重刑犯的待遇啊?”
拘捕官差不苟言笑:“上头有命,不敢不从。阁下为何受这等重犯待遇,自个儿想去!”
周主簿拖着镣铐,上了轿子还在嘀咕。“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应小满近处听得清楚,这位周主簿说话的声音语气,分明就是鬼市倒卖飞爪那胖子!
当天晚上,应家关门闭户。
灯火照亮的小院里,一对擦得晶亮的飞爪放在长木桌上,应小满对着飞爪犯起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