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
赵过有些紧张,更有些局促,这是他人生头一回来长安,更是头一回见大人物,从前见过最大的官不过亭长里长,就连县令也只远远瞧过一眼。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太子,一国储君啊,让他心中怎不激动,怎不惶恐。
正不知所措时,刘据从外头进来,赵过立时站起,还没等他行礼,刘据大手一挥:“带上农具,跟孤走。”
说完一马当先,转身出门。
赵过云里雾里,压根搞不清状况。还是柏山好心提醒他“快走”,他这才提着东西勉强跟上。
一行人上马车,走过城郊,来到一处农田。此乃皇家旗下田亩,占地极广,一眼望去,满目皆是,全都归属皇家。每年产出也多供给宫中食用,负责农田种植的农户亦是皇家奴仆。
刘据站在田边,看着赵过吃力地抱着“大家伙”,仍旧是宛若保护“无价珍宝”的姿态,笑道:“你说这是农具,何种农具?”
“回殿下,此农具可犁地可播种。”赵过说完,恐自己表达有误,又补充了一句,“偏播种。”
刘据莞尔:“仔细介绍一下。”
赵过本一颗心都悬着,有些惴惴不安。但见刘据态度随和,言语平易,脸上始终带着笑,这份忐忑去了大半,如今问到自己亲手所制之物,亦是擅长之处,瞬间一改此前拘谨模样,侃侃而谈起来。
他一一指过农具的每一个部位:“殿下请看,这个是牵引架,起在前牵引之用。这是扶手,可以手握此处将农具往前推进。这是漏斗,漏斗之下为漏筒,漏筒与漏足相连。漏足底部嵌合犁片,可犁地可开沟。”
刘据点头。
他这一年多被脑中各种知识熏陶,徜徉在浩瀚的书海里,对机械制造设计已有粗浅了解,并非寻常无知孩童,况且因脑中关于“农”的东西过于稀少,他曾尝试过自己利用信息去改进,为此向人咨询过现有的农具构架。
所以赵过一说,他便明白了,思索道:“孤见过木耧,你这东西与木耧结构原理类似。但寻常木耧多是一个脚。你这三个脚,是想三垄并行?”
三垄并行,简单四个字却一语道破关键。
赵过不料他竟真懂此道,万分激动,脸上满是喜色:“殿下说得对,正是如此。”
想法是好的,但能不能用,可否达到预想的效果又是另一回事。
“先试试吧。”刘据指向身旁农田,“这块田地作物已经收成,如今空着,正好可以供你展示。
“孤知道现在不是播种之期,但只做展示而已,倒也不碍事。可需要畜力,用驴用牛还是用马?”
赵过回答:“都可以的,人力也可,但人力有些吃力。”
刘据朝丰禾使了个眼色,丰禾离开,不多时便有农庄奴仆牵引黄牛过来,将一袋种子塞给赵过。
赵过也不废话,当即上手,用绳索将牵引架绑在牛身上,固定牢靠,赶牛下田,请奴仆帮
忙在前面牵引,自己在后方握着扶手前进。
种子放入漏斗之中,果然随下方漏洞进入漏筒,有顺漏筒延漏脚而下,同时漏脚底部犁片在推进过程中翻土开沟,种子落入沟中。
三垄并行,种子掉在三垄,不偏不倚,每垄都妥妥当当。
刘据眼睫轻微颤了颤,顿时站不住了,也顾不得田地满是泥土,一脚踩下去,跟在赵过身旁一边观察一边前行,走过一圈,眸中光亮越来越盛,欣喜道:“行进速度也不慢,相反比单脚木耧还要快一些?”
赵过顿住,不曾想他非但懂农具结构,明白关窍,连这等细节也看得如此精准。
往日在乡里,听多了他人的取笑打趣,个个都觉他异想天开,认为世间即便有改进农具之法,也不是他们这等人家能成的,因而一味玩笑,甚至不曾认真瞧一眼他的农具,更不曾费心询问根底。
除了一直支持他的妻子,这是第一个认真来了解他的农具,并一眼道破关键的人。
赵过浑身血液翻滚,心潮澎湃,看向刘据的眼神越发炙热:是。草民对底部的犁片做了些许改进,使其推进开沟更为顺畅,因而即便要同时兼顾三垄,速度也比以往快。?”
刘据点头,却又微微蹙眉:“播种确实好用,但犁地似乎稍有欠缺。”
赵过低首:“是。犁片可推进开沟,若用来犁地,也使得,但浅犁还行,深耕就不大合适了。”
所以他刚刚才说更偏播种,因为本质还是播种工具,对于犁地,只能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凑合将就。
刘据也不恼,能播种就已经很好了,他抬头看向赵过:“可对比过单脚木耧与寻常锄刀,增进几何?”
说到此,赵过眸中亮光大盛:“草民在自家田亩试过的。用此耧播种,效率为单脚木耧之四倍,与用锄刀翻地相比,就更多了。”
刘据大喜,眼睛眯起来。
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