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滁州往南,多是水路。
这几年桑枝夏尽管借助了江遇白提供的漕运便利,自己也明里暗里增了几只运货物的船队,在水面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优势。
从渡口上了外表平平无奇的商船,桑枝夏低声说:“漕运的船帮多是当地的大户牵头组织起来的,在地方势力大,影响也深。”
“所以咱家的船在外行走时挂了桂家的徽,可以避免很多不长眼的人来找麻烦。”
“桂家?”
徐璈眉梢微弯:“是南浔商会中的下四家之首,桂家?”
“对。”
桑枝夏还是不习惯水面上的晃荡失重感,坐下就先吃了一颗齐老给自己特制的药丸,咬着嘴里的酸梅子含混道:“说来是齐老结的善缘。”
“齐老年轻时在外行走,机缘巧合遇上外出上香的桂家女眷在庙中被人下毒,救下了被人毒害的桂家十来个人,至此被桂家奉为座上宾,只是一直少有来往。”
“直到我决定派人南下。”
齐老在刀尖上谋了半辈子的生路,回想从前的每一日都是险象环生。
但多年过去,曾经留下的善缘仍在,这些东西全被交给了桑枝夏,给桑枝夏的南下之计省了很多麻烦。
徐璈在指尖蘸取了薄荷糅制而成的醒脑油膏,示意桑枝夏躺下来靠在自己的腿上,指腹轻轻地揉压桑枝夏的耳后的穴位。
醒脑油膏的清凉之气,在短暂的辛辣过后便是一阵凉爽,也让桑枝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桑枝夏抓着徐璈的手凑在鼻尖闻了闻,慢慢地说:“林云他们南下的时候,暗中就拜访了桂家的家主,那也是个老狐狸。”
“起初只是嘴上说会多照拂,还背着人给薛柳和林云送过数目惊人的银子,别的并无动作,在人前待我们的人,也与其余几家没有区别。”
“直到林云他们在百般刁难下站稳脚跟,意识到南浔商会的人对我们造不成致命一击,桂家就主动建议把咱家的船落桂家的徽,免得徒增麻烦。”
林云和薛柳都是谨慎的人。
尽管桂家看似释放出了善意,但该有的规矩一点儿没忘。
占了桂家家徽的便利,每年按规矩该往桂家送的红利一分没少,明面上也不与桂家多来往,只作不识。
徐璈自然而然地揉捏着桑枝夏的肩颈,低声说:“落桂家的家徽,是为了防水匪?”
桑枝夏苦笑:“可说呢。”
“我之前只以为在山里的强盗多,摸黑走夜路容易遇上山贼,后来才发现,水上的强盗更是防不胜防,而且比山贼更麻烦。”
在山里遇上了山贼,不管是弃车也好,还是弃马也行,总之狼狈逃窜下来,双脚总归是落在实地的,横竖还能有个跑的去处。
水面上不一样。
可经漕运的运河水深不可测,唯一可以借助的工具就是船只。
离了船,那就是九死一生。
偏偏水匪吃的就是在水面上烧杀抢掠的这碗饭,水上打劫经验丰富,与商船遭遇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不择手段把船底捣得漏水。
一旦商船在水面上失去平衡开始倾斜浸水,藏在水底和暗处的水匪就会一拥而上。
商船上的人动作快些或许能活命,但大多数都是无辜葬身水底,连尸首上都被绑了巨石,甚至很长时间都没有浮出水面的机会。
运河上白日里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宛如洒落在银河的漫天星辰。
可入夜之后,运河上水匪为患,看似平静的水底下危机四伏。
水匪几乎是所有商船的梦魇。
徐璈静静地听着,少顷后意味不明地说:“运河所行之处,朝廷设有水运司,还派有兵马把守,水匪都这般猖獗?”
桑枝夏要笑不笑地撩起眼皮看他:“相公,你这不是在跟我明知故问了么?”
“装傻都装到家里来了?”
水运司的职责,是为了护卫运河上来往商队船只的安全。
可实际上呢……
桑枝夏抓住徐璈的手腕咬了一口,没好气地说:“护卫更多的,只怕是水匪的安全才对呢。”
桑枝夏的确是第一次南下,可这并不耽误她了解这边的情形。
水匪对外名声穷凶极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对内……
其实更像是水运司豢养的私兵。
徐璈低头在桑枝夏的鼻尖啄了一口,轻笑道:“我这不是少见多怪,想多问几句先探个底儿,免得到时候在人前露了怯,给夫人丢脸么?”
“你少来。”
桑枝夏心知徐璈是为了逗自己多说话分散注意力,免得晕船实在难受,含笑啐了他一口,慢慢地说:“你之前往返过南边儿,对这边的情形比我清楚不知多少倍。”
“我现在用着的人里,也有不少是徐少主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