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联志当真是被吓得彻底没了胆儿,抓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关于自己知道的,都不用别人再开口问,自己主打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桂联志说得口干舌燥的,仓促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着脸说:“姑奶奶,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再多的我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世人皆知南浔商会做的是买来卖出的买卖,靠着独有的货源和庞大惊人的运输路线,低价进高价出,赚的就是这份儿银子。
但少有人知的是,商会中的人家涉及的买卖不仅是吃喝穿戴用的货,还有人。
桂联志屁股都不敢完全挨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撇清干系:“这些事儿我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但我家真的没掺和。”
“我爹说这样的买卖损阴德,所以……”
“纯子花女是什么意思?”
桑枝夏不解地看着桂联志写出来的字句,只觉得每一个字拆开自己都认识,但合起来的含义却难以理解。
桂联志脸再白三分,小声说:“所谓纯子,就是指在特殊年月出生的幼童,而且从出声落地的那一日起,除了母奶别的一口不进,水米不通。”
“等养到三岁,就……就可以取血入药,助人延年益寿,芳华永驻。”
桑枝夏指尖划破了轻飘飘的纸张,垂眸看着纸面上小小的破损一言不发。
桂联志的表情越发苦涩:“花女,说的也是幼女。”
“不过跟纯子相比可以稍大些,在来潮之前都算,这样的花女血也是拿来入药的。”
“就有人传,要想求得自家的子嗣康泰无碍,就可以寻来出生年月八字相同的孩童来养着作替身,每逢灾厄起病,割取其血肉就可以消灾挡难。”
“就算是不能做到药到病除,也可以杀了这个替身,如此自家的孩子就不会有事儿了。”
这样的事儿桂联志听过见过不知多少,满脸的丧气耷拉着脑袋说:“养替身杀傀儡,已经是很常见的了。”
“就光是南允我知道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之前还……”
田颖儿敏锐地一眼扫过去。
桂联志打了个哆嗦,哭丧着脸说:“我还想过要不跟风也给我的孩儿也养几个,最后被我爹骂得没敢再起念头。”
“几位明鉴啊,我是真的没干过这事儿,我……我最多就是买几个长相好知根知底的瘦马,但我的确是不逼良为娼,我也不吃肉喝血,我……”
“我真的冤枉啊……”
桂联志憋憋屈屈地嘟囔几句不敢再吭声,还默默往桑枝夏的方向凑了凑。
因为田颖儿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像是要把他拉出去割肉放血。
就很凶。
徐璈伸手掰开桑枝夏无声攥紧的手指,安抚似的指腹滑过她的掌心:“也就是说,你们四处抓了年岁八字对得上的孩儿,不光是自己祸害,还往别处卖?”
桂联志惨白着脸疯狂摇头:“我只是听说,真的只是听说!”
“我真的不敢的,我爹他……”
“那瘦马又是怎么回事儿?”
徐璈不耐地啧了一声:“你买来通人情自己享用的瘦马,都是人家甘愿的?”
桂联志满脸的冷汗落不下,挣扎了半晌才低着头说:“您有所不知,这瘦马都是从小养着调教好的。”
“来之前的具体去向我无从得知,但来了之后,身契之类的都是落了官府大印的,买卖皆通,并不受限制。”
像是想到什么,桂联志又赶紧找补:“不过类似清云他们那种的渠子,有机会也会对一些落单的女子下手。”
“或是下药,或是欺瞒诱哄,到手就是拳打脚踢威逼其签身契,所以这种来路的人,我是从来不碰的,当真从未碰过!”
桂联志人算不上聪明,胜在绝对听亲爹的话。
桂盛一辈子谨慎得很,恨不得半点要命的污水都不往自己的身上沾。
在桂盛的约束下,桂联志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只是注意到在场几人的神情,桂联志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惴惴。
好端端的,这几位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了?
难不成……
桂联志脸色大变:“难道是您的人被不长眼的动了?那……”
“不拘是谁的人,那不都是人么?”
桑枝夏嘲讽一呵,把捏得皱皱巴巴的纸随手扔在桌上,淡淡地说:“你也知道,那脱口而出的称呼应当是人啊……”
在人口可通买卖的皇权限制下,人命可低贱如草芥,这是桑枝夏很早就知道的。
可据桑枝夏所知,就算是自愿签了卖身契卖身为仆的人,主家掌握了生杀大权也不可无故虐杀,否则当为触律当罚。
桑枝夏去过的地方不少,也见识过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