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仁比姜珏南已经矮不下多少，此刻微微喘气，但眼神格外坚毅，丝毫不见白天那副病气怏怏的模样。
姜珏南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与他对视片刻，也不急着劝，只是让他一起在院子的石凳前坐下。
“叔……”
他几乎一整天都在酝酿要说的话，如今真到要说的时候，那些词反而都堵在嘴边，找不到一个出口。
斟酌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已经端着茶杯的人，“可不可以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姜珏南轻轻摇头，语气平淡：“我也不知道。”
少年脸色便更白几分。
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姜珏南才垂眸说起自己了解的情况。
“早先不知道是谁一手安排谋反事件，你父亲一·党几乎被剿灭，死的死，逃的逃，原本也已经不剩下几个人。”
“其实之前我就怀疑过，我为了保全你们已经将自己的名字抹去，陛下究竟是如何寻到踪迹，将我强召回营。”
“在战场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分心，我没能及时察觉自己手下有奸细，酿成大错。”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奸细作祟，在我参与的最后一次战役中，我们这边的人全军覆没，我拖着残破的身体躲进一隐蔽的山洞中，才逃过敌军的搜寻。”
“至此，包括皇帝老儿，都以为我已经命丧那处山谷。”
姜尚仁一直沉默着听他说，等到这时才终于忍不住：“于是你就回来了？！”
他们都被剥离出那个世界，难以再接近权利中心，但若没办法获取权利，又如何翻案？
他心心念念的事情，面前人分明有触手可及的机会，却丝毫不想着去做？
他无法接受。
“本来是打算回去的。”姜珏南声音放得更轻，“但在往回赶的途中，我发现这次战役似乎另有蹊跷。”
“有人和敌军联手，故意把我军消息透露出去，埋葬那么多人生命，但真正想要把我害死的，却不是那个奸细。”
两人的头靠得更近，耳语交换信息。
“是掌权那位。”
姜尚仁身体僵住，眼睛瞪得浑圆，死死盯着姜珏南。
也就是说皇帝把姜珏南召回，根本就不是因为打仗缺将军，而是要趁着姜珏南失利，把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找机会一举弄死。
现在的姜珏南回到营地，只会被皇帝找别的理由砍头。
姜尚仁一直知道自己的皇爷爷疑心极重，哪怕是太子一·党也始终谨慎经营着自己的权力，不敢让其觉得僭越。不曾想这一天还是到来。
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却因为一丝关于权力的怀疑就可以残杀到如此地步。
他想着想着就红了眼，不是难过，是气愤。
“叔，我一定要报仇。”
他们对皇帝敬爱有加，却只换来这样的下场，若有机会，他必定要做那皇帝担心的事情。
姜珏南哪能不知道其心中所想，但他只是摇头叹气。
“你若是之前联系我，我还可以帮衬些许。”
“但现在我在军中已是个死人，皇帝迫不及待地安排他信得过的人接替我的位置，权力尽数收走，我再帮不上你任何。”
姜尚仁死死咬着牙关，心中失望不少，更多的却是极端。
“那我就去想别的办法！”
“只要能找机会接近权力中心，我就不信我成功不了！”
接近弱冠的孩子最接近成人，已经具备行为能力，觉得自己完全成熟，心智反而最需要磨练。
他这是被愤怒与仇恨蒙蔽，收不住情绪。
姜珏南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小殿下，能被仇恨推着进步是好事，但我必须要提醒，时刻保持理智。”
这是灭族的仇恨，他没办法劝人放下，只能表示支持。
然后他们又聊了许多有关，有关在太子党羽被扫除干净后朝堂上的形式，有关所谓的边境战争以及皇帝与对面的关系，一直聊到夜深。
他们各自回房睡觉，等第二天醒来，又是一对传统的农村父子。
宋轻舒起床的时候，床边草席上的人还闭眼躺着。
难得有这种可以肆无忌惮打量的时候，她不由支着脑袋看了一阵。
这人睡觉的时候似乎也时刻保持警惕，身体睡得十分板正，感觉随时都会起身舞剑。
宋轻舒思绪打结，忽然摸着下巴，小幅度摇摇头，换了个说辞。
“不对，要是手也规矩点放在小腹上，那就是死人相。”
浅眠的姜珏南在她弄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的时候就已经被吵醒，忽然听到这么句话，感觉自己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
见人要醒，宋轻舒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