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溶溶春光飞逝,夜漫漫隔叶闻莺。四月间,永和宫内正是花团锦簇,蜂飞蝶绕。
那厢小厨房里新做了一盘蟹壳黄。华贵妃嗜蟹,永和宫的点心师傅自然在蟹上下足功夫。春日里的螃蟹无黄,好在去岁蟹好,个个足有四两。厨房细心剔了几百只母蟹,才得了一大瓮秃黄油。春日里正好用这秃黄油拌上蟹肉鲜笋同火腿,包在油酥面里,缓缓烤了,充做贵妃下晌的点心。
彩芝端了点心,正步入回廊。便见主子前些日子顺手捡回来的宫女正蹲在艳阳里,用手捻着什么,一旁的帕子上已经堆了一小把葵花籽儿。彩芝不由得好奇,“哎,你怎么不坐在栏上,偏偏蹲在外头?”
嬿婉吓了一跳,跳起来见是彩芝,松了一口气道,“姐姐,我衣裳粗,怕脏了这栏上系的绢花。”
“绢花值当什么?日头这么毒,你蹲久了不头昏么?你不敢坐栏上,那便坐砖石上罢。我们永和宫娘娘没有那些苛刻人的规矩。”彩芝一面说,一面解下挽在腋下的细棉布绢子,“哝,你垫着。”
魏嬿婉得了这一块帕子。脆生生地谢了,却舍不得用,只揣在了怀里,仍是蹲在地上捡葵花籽。
世兰正在殿中翻看如懿精心抄录的道德经。胡乱翻了几页过后,世兰抱怨道:“娴妃难道是蚊子变的?字写太小,让本宫头疼,让她重新写了来。”冬芸为世兰换了酽酽的铁观音:“娘娘别气,娴妃不识趣,娘娘可别同她计较——这是今春的铁观音,娘娘尝尝?”
世兰接过呷了一口:“对了,咸福宫怎么回事?春日里还支这么多碳,慧贵妃这身子骨到底怎么了?”
“娘娘,慧贵妃素来体弱怕冷。今春受了惊,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参鹿茸,只是一点也不见好转。奴婢听说咸福宫大毛衣裳都还没收呢。”冬芸方将听来的事一起说了。彩芝进来布好点心,笑道,“这越不爱动越怕冷,说不定慧贵妃起来走一走便好了。”
世兰正看得头昏,见了这一桌子点心,登时心花怒放,“小厨房倒是用心了,彩芝,赏他们一人两吊大钱。”彩芝脆生生应了,将这蟹壳黄是如何做说来逗趣。又提了那新来的宫女,夸她老实乖觉:“嬿婉真是个呆丫头,给了她绢子她都不用,还在那儿蹲着。那丫头想是在花房挨了欺负,落进福地了,还不敢相信呢。”
冬芸不免插话:“要奴婢说,嬿婉能到娘娘这儿,是她八辈子的运道。长了那么一双眼睛,落在嘉嫔手里,怕是可怜得很。”
哦?”世兰端着茶,闲闲叉了一块桃花阿胶冻送到嘴里。
冬芸耳目灵通,压低声音:“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嘉嫔出身玉氏,规矩上尤为苛责,在娘娘进宫以前,嘉嫔处的小宫女儿隔半年便要换一波新的去。也是娘娘铁拳铁腕,治服了嘉嫔,不然凭内务府有多少宫女儿,也不够嘉嫔折腾去。”
“寻常宫女最错了事,最多不过是打打手心,嘉嫔却爱叫人拧嘴掐脸,跪碎石子。都是爹生娘养的女孩儿,奴婢看了都心疼——故而奴婢说嬿婉合该为娘娘报恩。”
彩芝听得眉头紧皱:“我们府上从没有这样的规矩,怎么这样折腾小丫头。”
“哼,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世兰冷笑:“只有那穷家小户,骤然发达的人才折腾奴才。”
世兰用了三枚蟹壳黄并一块枣泥山药糕,施施然起身:“罢了,点心好吃,进得多了些。咱们也去咸福宫看看。本宫瞧着慧贵妃病恹恹的也不是个办法。去,把太医院的院判院使都叫去咸福宫。一群废物点心,慧贵妃的病如何,总要拿出个章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