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得门来,月上中天,流泻下一地轻柔的影子。
飞檐兽蹲在黑暗里,宫殿的檐角飞得高高的,好似要把月儿托举起来。
弘历沉默了一瞬,吩咐道:“去永和宫看看皇贵妃。”
翊坤宫被弘历的仪仗留在了后头,快到永和宫时,那些伤心婉转、绿玉红香都被弘历抛之脑后。
他抬眼,永和宫里住着的女人是一团火,那样端华明丽的风姿,在他少时,只敢于梦中得见。
而今他贵为天子,却也驯不了这一团烈火。
华皇贵妃难得站在殿门口等他。皇帝一时兴起,顺手挑起华皇贵妃的脸道:“平日里难得见你给朕个好脸色,如今做了皇贵妃,终于不给朕脸色瞧了?”
世兰看他今日竟敢倒反天罡,胸中怒气飞荡,一把打开了皇帝的手,怒目而视:“皇上放尊重些,既不高兴来这里,又何苦来?”
皇帝今日蹬鼻子上脸,不以为忤,还敢腆着脸去拉她的手:“是朕笨嘴拙舌,惹表妹生气了。”
世兰恶心得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一声表妹比什么醒酒汤都好使。
世兰压着胸口的翻涌,赶忙挣脱手道:“皇上,臣妾只是孝恭仁太后族亲,断断当不得皇上的一声表妹。”
皇帝还不退缩,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进去。见她不许叫表妹,又换了称呼道:“兰儿,朕给了你皇贵妃之位,你怎么不对朕笑一笑。”
世兰如遭雷击,手里的绢子都要被撕烂了。半晌,世兰才缓过神来,干巴巴地说:“皇上还是叫臣妾皇贵妃吧,怪不习惯的。”
“这是怨怪朕去看娴贵妃了。”皇帝早把如懿抛之脑后,一个劲儿地讨好道:“朕属意你为继后,你也关心关心朕,别计较娴贵妃的小事,她着实是冤枉的。”
自从世兰来了这里,几时受过这种大罪。此刻恨不得直接晕了过去,把皇帝赶走了事。
但听到继后两字,世兰又觉得心也不慌了,肚子也不难受了,神采奕奕道:“即便臣妾当真有幸,也是先为大清的皇后,再为皇上的妻子。
咱们是天家,皇上与皇后,是先君臣而后夫妻。”
世兰忍着嫌弃,难得和缓道:“皇上的心思就该放在朝政之上,统御后宫是皇后或皇贵妃的责任。怎么娴贵妃一发话,皇上就巴巴儿地贴上去做断案的判官?
皇上,后宫不宁,是臣妾这个做皇贵妃的失职。既然皇上看重臣妾,以为臣妾堪配高位,那就把此事交给臣妾查证就是。”
“这可不行,朕答应了娴贵妃。哎,朕和娴贵妃,是在潜邸时便相识相知的情谊。”
世兰见他终于放过了和自己续话,赶快捧着他说道:“是是是。皇上和娴贵妃,以墙头马上结缘,两心相许,臣妾等都知道呢。”
见世兰低着头闷笑,昏黄灯影下,笑涡红透。皇帝故态复萌,又想挨着世兰坐下。被世兰瞪了一眼,皇帝又讪讪坐了回去。
见世兰两眼瞪得溜圆,面皮都红了,想来是自己又惹她生气了。
皇帝不免戚戚然想,难道以后还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皇帝怕世兰生气,到头来又对着如懿出气,赶快低三下四,伏低做小:“朕错了,咱们不说她了,不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