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虔辞官,皇帝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便准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家人悄无声息踏上了回乡之路。
做了十几年首辅,门生旧故遍布各个衙门,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是赵虔给南荣亭最后的诚意。
次辅魏将翱理所当然接任了首辅。魏将翱是魏将翔兄长,和陈桥松夫妻认识多年,自然和弟弟一样,坚定地站在南荣亭这边。
朝中风向瞬变,从前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势所趋,明眼人都看得见未来的方向在哪,没有几个甘当愣头青,继续和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的新君叫板。
虽然没能拉下南荣沛,但是这样和平的过渡还是让皇帝甚感欣慰。
梁云起加封龙虎将军,从三品一跃到了二品,二十四岁的二品大员,大宁开朝以来也没几个。
不知情的自然觉得他是靠着梁皇后恩宠,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些人知道,梁云起的殚精竭虑,避免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朝局震荡。
现在连魏柔嘉都觉得,就算他不能人道,陈南桐嫁给他也不错,毕竟嫁过去就是大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别人熬一辈子熬到头发白了,都未必能熬出来。
不过她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魏太夫人一张脸简直快到耷拉到了地上,魏临溪只顾埋头扒饭。
沈氏的小月子就在这一片祥和中坐完了,陈桥松见她日渐恢复,这才勉强有了笑模样,他不是一个擅言辞的人,所有的温情都揉碎在了细水长流的琐碎中。
看着她将碗中的药喝完,他喂给她一块她最爱吃的带骨鲍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娘子,等茂林和桐儿的婚事办完,我们带着芙儿回云南吧?”
沈氏对他做得决定一点儿都不惊讶,就像所有的将军骨子里都是怕打仗一样,她的夫君曾经在京都官场浸淫十几年,却也最怕宦海沉浮,宁愿守着本心过踏实日子。
来到京都这半年多,云南的那个院子依然是他最魂牵梦萦的地方。
沈氏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像个母亲安抚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等茂林登基吧,我们带芙儿一起回去。”
陈桥松将眼泪憋了回去:“等回去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这孩子肯定还会回来。”
沈氏微微扬起了唇角,用额头蹭他的下巴:“我都多大了,还要生?老蚌生珠吗?也不怕别人笑话。”
陈桥松喉头一紧,明知道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她还是为了那两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牺牲掉了。
这个季节坐小月子,不能洗澡身上难免黏腻,她想推开他,他却慌乱地箍住了她的双手,不肯从她肩上挪下来。
沈氏一怔,知道他终究还是哭了,只是不肯让她看见他的眼泪,她装作没发现,往他身上贴了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这个年纪十月怀胎生孩子是很危险的,说不定还得把命搭进去,我害怕,我自己也不想要,这孩子其实就是为着他的哥哥姐姐来的,我们得成全孩子的一番心意。”
稍间外的南荣芙咬碎了牙总算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南荣亭紧紧捏着她的肩膀,带她悄悄退出了房间。
梁皇后的侄女还是皇后,梁皇后的弟弟加官进爵,梁家甚至比老国公爷在的时候更加煊赫,南荣沛毫发无损。
受伤的只是他身边的人,他的恋人离他而去,他的两个妹妹,一个被辱,一个要填进梁家嫁一个不能人道的丈夫,如今他的舅母又平白没了孩子。
他该去怪谁呢?怪自己?怪梁皇后一心惦记皇后的宝座?还是怪梁云起一味地让他们忍辱负重?
可他已经没了退路,唯有在政务上更加卖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魏将翱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一心想要将他辅佐成为一代明君。
他从前在云南书读的不错不假,但是和历朝那些从小被当做掌舵人来培养的皇子们还是差了太远,于是他主动要求将增加经筵和小讲的时长,尤其热衷于学习历代帝王的明举。
魏将翱多次在皇帝面前由衷地赞叹:“皇上慧眼识珠,安郡王是可托之人。”
言外之意,自然是早日让他入主东宫,断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妄念。
皇帝言笑晏晏:“元辅说的是,待他大婚后,就册封太子吧,朝廷有你,有魏家和梁家,朕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