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知你忠义骁勇,当初与我军交战,向来一马当先,不避石矢……”
“昔,你固守樊城,曾拔剑斩了说降的使者,还将他项上人头悬城七日,以儆效尤。”
说到这里,曹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帐下满身碎甲,满面风尘的男子。
他的眼神晦涩难明,旁人难得猜见此时是喜还怒。
“我本以为,如此刚烈坚贞之士,当与那刘姓使君共存亡才是。却是不曾想到,你收拢本部,星夜出走,反倒是叛出了大耳贼。此为何邪?”
“回丞相话,下愚本是荆州南郡人,曾效力于蔡瑁张允,后被刘备曲部所擒,带至新野,因拒不受降,险被刘备杀身以泻心头大恨。”
“当时是,先生感念下愚忠义,力排众议,赦我死,徒我归。却也因此失了蔡瑁张允之信,再度险被斩首。”
“临刑时,先生虽远在新野,却能遥相谋划,凭空博弈,再度以计救我性命。”
“先生曾言,下愚素有忠义,当行忠义之事,将樊城托付之。”
说至此处,伟岸男子不由虎目蕴泪,声音亦有哽咽。
寥寥数息,便回复心情,声音更显沉重果决。
“下愚拱卫樊城,乃是为先生效死,实非大耳贼也!”
“兀那大耳贼,不勘好坏,颠倒黑白,先生为其呕心沥血、夙夜忧叹,却被那诸葛匹夫夺了军师之位……何其不公!”
这一员悍将,正是点燃樊城一把火,率本部叛出刘备的霍峻!
而霍峻口中所述,愿为其效死的“先生”,其身份更是呼之欲出。
曹操微微颔首,难掩心中喜色,心中暗道。
刘备啊刘备,天下人皆言你仁德宽厚,有雄才、得众心,统御有术!
却是不想,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顾泽,你竟是弃如敝屣,倒是履相迎了个空有卧龙之名的诸葛匹夫!
而今人心尽失,危难之际又遭忠臣背主,怕是该捶胸顿足、悔之晚矣了吧?
反倒是吾,不但苍天眷顾,幸得顾泽人在军中,而今又迎来了如此忠义骁勇之士。
此消彼长之下,你大耳贼还有什么资本,敢与吾争这天下?
当真以为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可笑,可笑!
当即遣人送来聘书,委任霍峻为大司马。
在聘书上盖下随身所佩印信,又奉上宝剑、铠甲,差人为他换上。
道一声:“霍峻。”
“末将在!”
一身亮银铠甲、威风凛凛的霍峻再度躬身跪拜。
“你两度遇死,都被先生挽救,是为福将也!而今入了我帐下,便先做文聘副手吧!跟随照应,尽快熟悉,日后好独自领兵作战。”
“丞相厚恩,峻敢不效死乎?必当竭忠尽诚、肝脑涂地!”
曹操笑着又勉励了几句,这才放霍峻归营。
“酒!拿酒来!”
他放声大笑起来。
人生得意,自当浮一大白!
对酒当歌,遥想天下归心!
……
襄阳城内,近来有一谣言,风言风语之下,倒是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起来了。
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领兵将领,都有所耳闻。
乍听此传闻,弹冠相庆、奔走相告者有之,添油加醋、推波助澜者有之,明褒暗贬、妄议时政者亦有之。
“顾泽大才,运筹帷幄,当冠世第一人也,竟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一人握着酒盏,说不清他说这番话时,其究竟是何心情。
“死了也好!自古人生谁无死?你我众有一日,也会如他这般,化作一抔黄土。”
“多少先贤都作了古!公达,能复饮乎?”
荀攸回头,对着程昱举杯示意:“仲德,你对顾泽之死,竟能如此豁达?”
“无所谓豁达与否,只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罢了。”
“当初顾泽行踪不定,生死未卜,我等寻觅良久,也未曾摸着蛛丝马迹,好似如鲠在喉。而今尘埃落定,那顾泽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我等少了一个心结,去了一场包袱,自然是心中畅爽,焉能有不豁达之理?”
话虽如此,但荀攸却是眉头微锁,不置可否。
“此时尚未盖棺定论,只是有谣言风传。没落到实处,不能亲眼见证,终究觉得心中不甚踏实啊……万一是诈死呢?”
“诈死?这对他顾泽有何帮助?莫非他也想寻个金蝉脱壳之法,假死遁走?”
程昱捏着酒盏,心中踌躇满志。
“如今荆州早已围成铁桶一片,便是有飞鸟路过,也得吃上一记弓箭!”
“他顾泽纵使算无遗策,又当如何脱身?”
“话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