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泽如何责骂,沈周依旧避而不见。方泽明白,知府多半并非患病,而是有意避开他和李培恩。向后院门口瞥了一眼后,方泽拉过身旁的幕僚,低声道:“我清楚你们老爷并无病痛。”
“现在,你就进去告诉他。”
“我来找他,是要他下令开仓救济郑济城外的灾民。”
“常平仓的那些猫腻,我一清二楚。”
“你立刻告诉沈周,要么他开仓放粮,要么我去查账!让他自己选择!”
方泽话毕,不顾幕僚脸色苍白,将他推回后院,目光紧锁着他警告:“给你一刻钟时间,若你家老爷仍无回应,休怪我不讲情面!”
方泽的话语直击沈周要害,仅看幕僚的脸色和冬日里渗出的冷汗,便知常平仓的黑洞何其深重。若方泽真的带人查账,恐怕从知府到小吏,无人能置身事外!
言至此处,幕僚只能匆忙走向后院的书房。然而,让方泽料想不到的是,大约一刻钟后
幕僚再次踏入视线,开口对他说:
“方大人,沈老爷身体状况堪忧,此刻已陷入昏睡,无法清醒。”
“您刚才的提议,恕我无法向老爷转达。”
“因此,不如请方大人今日先回,待我家老爷病情好转,能够处理事务时,我会一字不漏地传达您的意见。”
方泽听罢,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狠狠瞪了幕僚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在他看来,沈周简直是在拒绝好意!
常平仓作为明朝唯一的官方储备仓库,本应承担稳定物价、储备粮食以防灾荒的职责。然而,在王朝兴盛时期尚能有效管理的这类仓库,一旦如当今大明这般局势,便可能沦落为地方蛀虫的猎物。
实际上,常州地处富饶的江南,常平仓理应粮草充足。但身为粮商的方泽深知,这些年常州府的官员们在关乎国泰民安的仓库中做了多少手脚。就连他自家的粮铺,也曾贩卖过常平仓流出的廉价粮食。
方泽认为,城外恰好有难民,利用救济难民的机会,沈周他们完全能填补常平仓的部分亏空。简单来说,发放一石米,账面上可以记为三石。若他是沈周,定会借此良机,不仅填补亏空,还能堂而皇之地提取大量粮食。
这无疑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何沈周要装病拒绝如此好事!这让方泽怒火中烧。
脸色阴沉地离开府衙,方泽来到李培恩的马车边,低声报告:
“二父,沈周傲慢无礼,佯装生病,躲在后院不见人。”
李培恩掀起窗帘,疑惑地问:“你确定他在装病?”
“确定,昨天下午我还看见他在醉春楼,那时候他精神得很!”
方泽答毕,继续说:“二父,我已经警告那个老贼了。”
“叫他立即开放常平仓放粮,否则我将彻查常平仓的账目。”
“但他避而不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培恩对常平仓可能存在亏空心知肚明,只是具体细节不及方泽了解。于是,他想了想,问方泽:“常平仓的亏空情况,你了解多少?”
方泽恭敬地回应:“二叔,我所知有限,常平仓的事他们一直保密得很严,我以前也没太关注过。”
“不过据我了解,那里的亏空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说到这里,方泽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如果二叔有意,我回去就组织人手,彻底查一查常平仓!”
李培恩摇头不语,现在并非审查常平仓的好时机。
那是常州府唯一的官方储备库。
一旦开始调查,仓库里的粮食就不能动一分一毫。
那些北城门外的难民恐怕就真的无粮可食了。
至于常州的富户,他们自然有自己的粮食储备。
但指望他们主动援助灾民,简直是妄想!
别说普通富户了,
洛阳的福王朱常洵,
最后落得与鹿肉同烹的下场,
成为李自成的“福禄宴”,
除了肥胖至三百斤的罪过,
也是因为守着堆积如山的粮食,
却吝啬于一碗稀饭施舍给难民。
所以洛阳城破后,人们对朱常洵的态度可想而知。
然而,李培恩也知道不能用这个例子来说服城里的富户放粮。
因为那都是未来之事。
但他很清楚,
若这几天找不到粮食救济城外的灾民,
一旦有人煽动动乱,
这些城里的富户也不会有比福王更好的结局。
见知府沈周坚决不出面,李培恩只好带着方泽兄弟无奈地回家。
回家后,李培恩毫不犹豫,
立即指示方广调动手下士兵准备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