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卫晏洵脸倏然绷紧。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因为浅灵先前已经有所猜测,观察他格外仔细,便注意到他眼底一瞬间迸发的杀意。
果然是成王么。
“你好好歇息,一切如常。”
卫晏洵叮嘱了一声,便掀帘而出。
营地处处都点起了篝火,火光映红天穹。
穿过无数火堆,卫晏洵一眼看到了披着披风、戴着冠的成王。
他阵仗浩大,兵卫庄严,哪怕跋山涉水而来,依然不减威风。
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眸细长,双眉高挑,永远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天上的风筝。
卫晏洵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他们在朝堂上争抢激烈,适逢赤突又犯境,祯和帝把他们两人叫到御书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场,让他们以江山社稷为重,强敌在侧,他们如何能骨肉相残?
听完那番话,成王泣不成声,含泪向他认错致歉。然后在他出征之际,买通一个宫人杀了祯和帝,然后取而代之,迫不及待地将叛国反贼的罪名,扣在了还在沙场厮杀的他头上。
卫晏琛的城府究竟有多深,他太清楚了。那君子端方的皮囊之下,是一副黑心肠。
卫晏洵直直盯着他,一步步走过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两只手握成了拳,咔咔作响。
“末将齐天麟,见过成王殿下。”
“免礼平身。”
“谢王爷。”
卫晏洵垂下手,神色如常地抬起眼,正好与成王目光相对,他亦在看着自己。
“齐将军,京中都传,你是那不败战神,天赐良将,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啊。”
“王爷谬赞。”
重生者,是成王吗?
卫晏洵表面上任由成王观察,实则也在偷偷窥探。但正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成王城府太深,他并不能在他的言语表情上得到判断。
可他的目光忽然被另一人吸引。
成王带来的,俱是精兵良将,孔武有力的壮士,独他身边两个作内侍装扮的人除外。
那两人身段纤瘦,玲珑有致,宛若细柳千姿。而其中一人,即便黑夜万丈,细尘于火光中飞扬,亦可见玉脸娇容,朱唇含露。
云如!
她怎么也会来?!
卫晏洵用理智控制住自己,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心中却卷起了千重巨浪。
怎么敢的?!成王他怎么敢的?!
姜云如出身不显,但高低是官家小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偶尔参与宴席,跟其他闺秀打打交道。可以说,哪怕与她不熟,她的一举一动也都看在永章人眼里。她千里迢迢出来这么远,大家会察觉不到蹊跷?
他们无媒无聘,成王却让她跟自己跑出来这么远,根本就没把云如的名节和安全放在心上。若是旁人知道了,以后叫云如怎么见人?
卫晏洵恨不得将成王生吞活剥了,一个动气,胸口竟是狠狠扯痛了一回。
”齐将军!“
崔湃忙扶住他。
崔澎解释道:“王爷见谅,齐将军不日刚受了重伤,还未痊愈,精神不济。”
成王边点头边看着卫晏洵。
“本王知道了,不会怪罪。”
“大帐已经备好,请王爷移步。”
成王一走,歪帽子的内侍便碎步跟上,留下一缕香风。
卫晏洵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心几乎被切割成了千万碎片,痛到难以自持。
崔湃看他紧紧咬着牙关,关切道:“是扯到伤口了?早说了,你该好生休养的,这外面有我们呢。我扶你回营帐。”
“不……”
“不要逞强。”
崔湃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上,愣是把他扶了回去。
“你赶快躺下,郎中片刻就来,这两日你歇息着,别操心外面的事,成王殿下都来坐镇了,你担心什么?”
现在提到成王,便有不尽屈辱与羞耻的洪流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猛力冲撞,驱动着他,逼迫着他,去握自己的长枪,刺穿成王的头颅,用他的血洗刷自己前生的惨痛,与今生的屈辱。
郎中很快来了,把过脉看过伤口,便给他敷了一次药,说去煎一副药汁,让卫晏洵喝过再睡下,夜里不得翻身。
卫晏洵麻木地照做,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地闪现成王和姜云如的脸。
他们已经到了哪一步了?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反复叩问,一直到子夜,毫无睡意。
军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守营的士兵还没睡。
卫晏洵忍不住起身,偷偷走到成王的大帐之后,静声聆听。
那缠绵悱恻、跌宕起伏的声音,便如勾起心魔的咒语,飘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