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车端平陪同黄运雄飞抵京都机场。
站在门前等了会儿有辆进口商务车开过来,上车后车端平惊讶地发现里面坐着父子俩,赫然是七泽省·委常委、毛锦淼,以及衡泽海关副关长毛青桥。
握手寒暄后车里归于寂静,四个人都端坐着闭目养神,期间车端平的手机响了五六次,他瞟瞟省市两位领导没好意思接。
“端平比省领导还忙啊。”黄运雄打趣道。
车端平尴尬地笑笑:“基层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多。”
心里却对这样的组合颇感惊讶。
京都之行已酝酿好几个月了,用黄运雄的话说“传帮带”,是该把车端平引荐给老领导的时候了。车端平内心非常期待,因为早知道黄运雄固然在省里有人脉,但真正的大靠山是远在京都的衡泽籍老领导——
十年前位列五常之三的汪老。
汪老在七泽的影响大到什么程度?前省·委书记艾保华是他亲手提携的“娃娃兵”;毛锦淼、龙玉兰、万晓根等能够晋升省·委常委,都得到汪老首肯后鼎力相助;甚至当年饶益伦拍板郭文章主正衡泽,也经汪老“点过头”。
这样举足轻重的正治老人作背书,黄运雄为何还没如愿以偿成为衡泽市长,而不得不退而求转任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
第一,汪老并非唯一衡泽籍老领导,老领导之间历史宿怨带来彼此掣肘与牵制;
第二,黄运雄在常务副市长任期内的表现不尽如意,提拔干部核心要旨还得靠过硬的正绩;
第三,与万晓根、毛锦淼相比,黄运雄在汪老心目的份量还不够重。
几个月前黄运雄准备进京拜访,实质上意在争取市长位子,然而汪老一会儿住院疗养,一会儿去外地度假,别说黄运雄就连车端平都心中有数,市长位子八成没希望了。
到汪老这等身份,见与不见,什么时候见都有讲究的。
如今突然接到通知“汪老有空”,黄运雄惊喜之余心态已发生很大变化,主要以引荐车端平为主了。
——衡泽目前形势是梁焱与黄运雄维持平衡,等郭文章卸任,大概率空降外地干部主正,只要梁焱仍是市长,省·委就不会考虑调整黄运雄的职务。
怎会突兀冒出毛锦淼父子呢?
从黄运雄表情看事先也不知情,但稍加思忖便猜得到其用意:海关系统竞争激烈内卷严重,去年底毛青桥雄心勃勃竞争衡泽关长时,第一道程序群众测评就没过关,把他整得七荤八素足足懵了十多天没缓过气来。后来才打听到被竞争对手下了套,在系统内部散布他利用父亲职权对省海关领导施压的谣言,虽然毛锦淼的确给相关领导打过电话,言辞间客客气气根本不存在施压,毕竟海关属于垂直管理体系,地方并无管辖权。
流言得到澄清,但关长位子没了,掐指一算下一轮内部竞岗已在两年后,届时再闹出妖蛾子咋办?坏人的伎俩总是层出不穷。
毛锦淼反正在省位子退二线,个人前途没有追求,想必这回恳请汪老出手提携儿子一把。
车子驶入南二环一个大胡同里,七拐八弯之后前面出现一座风格古朴的院子,黑漆大门,飞檐斗拱,麻石高槛,青砖小瓦,左右矗立着两只衔着铜制门环的貔貅。院墙上没有门牌号,四周布满监控,门内隐约闪过警卫警惕的目光。
黄运雄拨通电话后汪老的秘书小跑出来迎客,进了院子,束腰须弥座、歇山顶的照壁,眼前赫然是个庭院深深的纵向复合型四合院,前院正房、东西两侧厢房、倒座房等布局严谨,外廊衔接抄手游廊连接,沿隔墙内侧延伸到二进门的垂花门。雕栏玉砌、花窗似锦透出浓郁的明清古韵,院子角落有古迹斑斑的石桌凳,旁边则是木制葡萄架,藤蔓缠绕间串串果实逗人喜爱地挂于其间,轻风掠过,传来阵阵香气。
秘书示意黄运雄和车端平进堂屋坐会儿,然后带毛锦淼父子从抄手游廊进了中院。
堂屋东侧高低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株盆栽,均经过精心修剪,婀娜动人,姿态万千;西侧挂了几幅写意山水画,显然带有明代高山流水的韵味;正面黄花梨香案上有对清代乾隆时期的景泰蓝,器形端庄,色彩华丽,釉面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端平辨得出真假吗?”黄运雄低声问道。
车端平不假思索道:“既然堂而皇之放置于前院堂屋,必定真品。”
“投机取巧!”
黄运雄不满意地摇摇头,“你瞧这对瓷瓶画工精湛,线条有力;胎釉圆润,胎质细腻,平整且厚薄均匀,整个瓶身看不到一个疵点,是为真品也。”
“黄市长对古玩一道研究精湛啊,我很惭愧,怎么都掌握不了门道。”车端平道。
“多看多把玩多揣摩,久而久之就入门了。”
黄运雄说着又站到墙角那尊铜香炉前,轻抚炉面繁琐细腻的纹饰嘴里念念有词,车端平则抓紧空档回复了几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