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基层正治生态不同,乡镇乃至区县有意见直接提,不服拍桌子打板凳开干,大不了一票票拚支持率,输了我还可以保留意见。
到曹巍、金全友的层面,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用句时髦话说叫做“降维打击”,即胜负与自身实力没有关系,而来自你意想不到的高端对手,且不按你制订的规则打败你,比如打垮寻呼机的不是更好的寻呼机,而是手机;日本企业把光学相机做到尖端和极致,没想到横空杀出数码相机;唱片公司则被p3揍得找不到北……
以此逻辑类推,曹巍溃败会连带金全友共同承担责任,届时作为擅长处置非法集资的省领导,吉昌兵入主七泽不是很正常吗?
故而,曹巍急着第一时间前往京都做艰难复杂的解释工作,而放心把大后方交给金全友,此时他俩必须抛开之前工作当中理念不合的分歧,携起手来共度难关。
心事重重回到正府楼,副省长兼公安朱冬冬已等了很久,见到金全友脸色便明白大半,低声道:
“您都知道了?我也正为此事而来……”
金全友沉声道:“海外视频、抓捕刘家17口,无论哪个角度我你都应该第一时间知道,可偏偏我坐到曹书计办公室看了视频才晓得这回事儿,什么原因?、公安不是正府组成部门么!”
他撇开案子本身,先追究信息反馈渠道的问题,站在省长角度,信息渠道不畅或被架空带来的负面影响远比刘璟在海外发飙更严重。
朱冬冬道:“情况是这样,省·委层面有个网络舆情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组长是卓书计(省·委副书计),副组长分别是苏省长(常务副省长)、华部长()、萤秘书长、钱书计(正法委书计),领导小组办公室与省应急管理办公室同署办公,都设在省·委办公厅,刘璟视频属于海外重大网络舆情,按流程直接报给卓书计,卓书计立即向曹书计做了汇报;与此同时也向公安厅做了通报,两位在我办公室时您已去了省·委楼。”
金全友神色稍霁,手指敲击桌沿道:“重大的、突发件就讲究一个‘快’字,哪怕相差十分钟都有可能出现新变化!总队那边什么情况,抓了17口人,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眼里还有王法么?”
“总队……唉,金省长知道那疙瘩的情况,一年多来我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但还是……”
朱冬冬眉头紧锁叹道。
省刑侦总队向来是本土系大本营,队、中层乃至内设机构诸如经济犯罪侦查、刑事侦查、出入境管理、反恐和特警、网络安全等,清一色都由省城传统本土系担纲,以前曹巍当省长时意识到这个弊端采取过渗沙子举措,但“沙子们”很快发现处于孤立无援的局面,很快主动打报告调离。
有人觉得既然发现问题的存在,为何不来个一窝端?说来容易,实际操作当中非常困难,一方面工作没犯错误,不可能随随便便调职;另一方面也不是想调就能调,或是想换就能换,省直机关人事调整必须经省·委组织部同意,厅级干部任免调整还需经省常委会,而本地系分布无所不在,每个层面、每个关键岗位都有掣肘。
朱冬冬上任后,在金全友支持下主导对公安系统大刀阔斧的整顿,刑侦总队作为重灾区自然是重点,他先后祭出三招:
一是总队之间横向交流,公安厅下辖刑侦、缉毒、经侦、行动技术、治安、国保和交警七个总队,朱冬冬以“提升全面综合素质”为由让各总队班子成员和中层进行横向交流,交流期六个月到一年不等,实质暗含的意思是听话的六个月,不听话的一年,再不听使唤交流期满后再交流到另一处,让你始终象游魂荡鬼似的不得安宁。
二是总队与地级市局之间纵向交流,主要针对资深处级干部,打发到市局担任不出众又没话语权的班子成员,交流期也是一年但加了个括号——特殊情况可顺延,至于什么叫做特殊情况,解释权在朱冬冬。
三是组织各类学习培训班,你业务精不代表思想红,有必要加强正治思想教育;你思想红不代表业务精,要加强各项技能的训练,有人说我又红又专不需要学习,怎么可能?活到老学到老,那是伟人说的!
纵使如此效果依然差强人意,须知本土系在省直机关苦心经营多年,培养的可不是酒囊饭袋,目光也始终盯着有培养前途的、自身具备各种优势的精英,金全友、朱冬冬仓促之间到哪儿找那么多干部替代?
但分化瓦解本土系干部,人家又怎会信任你这样根基浅、转眼不知去哪儿的省领导?
这是具体负责领导面对现实难题的苦衷,金全友却不这么认为,毫不留情道:
“说明冬冬省长清理整顿的步伐还不够大,放手任用基层干部的力度也没达到预期,反过来造成工作被动,以至于这回人家调转枪口反扑!上不向请示,下不通知地方市局,就敢跑上门抓了17口人,到底是省·委省正府领导下的刑侦总队,还是无恶不作胆大妄为的土匪流寇?谁下达的命令,哪些干警参与了行动,你手里有没有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