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书记不吱声低头看笔记,相比齐礼文的麻烦,删减原始审讯记录根本不算事儿,在此节骨眼上犯不着招惹是非。
雷家迟也看出来了,道:
“高书记先回去准备,放到下午答复调查组可以按要求提供,但按照内部审批流程要推迟到明天上午,时间来得及吧?”
雷家迟是问一天一夜做手脚是否来得及,省纪委书记点头道:
“行……”
他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剩雷家迟和姚一岳,四下里静得怕人——省府大院上下都知道雷家迟喜静,汽车喇叭、商店宣传广告、孩子哭闹甚至人群谈笑声,在雷家迟听来都是噪音,为此从省府大院外墙到省·委常委所在楼层以及他住的别墅小区,都安装高科技隔音降噪材料,确保领导听不到半点杂音。
非但如此,他的专车都经过精心改装,最大限度封闭且隔音,因为上下班途中需要安静,来自大街上的种种喧闹容易让他烦躁。
有人说,雷家迟对噪音如此敏感,那每次前往京都参加活动,特别动辄数百人的隆重大会,能受得了吗?
说也奇怪,那就没问题了。所以有人私下评论根本不是听觉上的毛病,根源在心理——
到京都,他就讲究不起来了。
这样安静的环境,对其他人造成非常大的压力,平时走路、说话、做事都得轻手轻脚,省府大院内部流传的冷笑话是,如果某干部不小心摔倒,第一个念头不是查看有无受伤,而是惶恐惊动领导没。
此时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压力格外大。
论派系,姚一岳属于岭南都家势力最弱的五门,母亲无名无份跟随都老爷子,被外界称为“三奶奶”。五门主要在省属国企打转,利用商界人脉和或明或暗的积累私底下联合其它几门悄悄做些生意,当然收入都不入长女控制的家族产业大账。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能攀上岭南都家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但有且只有内行知道,岭南都家内部还分五门,门门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
姚一岳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搭上五门的路子,结果发现不对劲——就好比高考填志愿,没录到最热门的财经金融,却入了生物工程的天坑。
姚一岳基层起步还算不错,凭着两桩圆满的正绩工程加上耀眼的经济指标,仕途顺风顺水,倘若入了长子、长女门下,现在哪轮到雷家迟和乐逾?现实就这么残酷,五门的能量放在普通人眼里大得不得了,可助他从处级一路提拔到副省级。
但副省级就是五门的能量天花板,接下来只能眼睁睁看其它几门人选继续进步,或在暨南本土,或提拔外省重用。
姚一岳心在滴血。
他年纪还轻呀,怎甘心在正法委做到退二线?为此去年换界后主动向雷家迟靠拢,有意识攀附局委员这棵大树。在姚一岳看来,雷家迟虽然依附于岭南都家长子一门,但如今已经能够自立门户了。
对于姚一岳的投奔,雷家迟自然予以笑纳,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雷家迟需要常委班子里更多盟友以对抗乐逾。
无庸讳言,关于齐礼文的案子,姚一岳从纪委移交检察院后,补充侦查材料、提起公诉、法院判决各个环节都有参与,严格遵循雷家迟“给予自家同志最大保护”指示,从宽从缓从松,一系列操作下来只认定很低的受贿金额,最终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执行,即判三缓四。
大概量刑太轻了吧,这个判决根本没对外宣布,只说齐礼文“受到应有法律制裁”,偶尔网站、论坛、媒体有人提及,立马被。
如今齐礼文隐居在勋城某个风景秀丽的山间别墅,每天上山散步两小时,练毛笔字三个小时,看看电视,听听粤曲,打打麻将,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试想他的状态能接受京都调查组约谈做笔录吗?
京都调查组若知道齐礼文根本没服刑,反倒在山间别墅悠闲养生,恐怕整桩案子要推翻倒查,继而在暨南掀起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