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沈如春,你以为齐王就是个大善人么?”
他望着沈如春,掌心感觉到她颈侧脉搏的跳动,他突然想起了他见她的第一面,不是在江州官署时,是要更往前。那时,他寻得沈煊消息,借故去打探,正好撞见她,欢快得同一只扑腾的雀儿,一头栽入了他怀中。
他想,她一定不记得了罢,她不会记得的。
对于沈煊,他本自有盘算。但那张闻远却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在那宴上,他低头看着极力扮作妩媚却仍是青涩不堪的她,这是张闻远特意献过来的。他觉得一切荒诞又滑稽,虽然久埋心头的仇恨以一种十分好笑的方式得到发泄,但他终是心有不甘。
她是沈煊的女孙。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低吟。于是,他索性将错就错,将她带回府上,好生养了一段日子。
他同她,其实和平相处过一段时日的。那段日子已经被他刻意模糊,今日,看见她在萧建元面前有说有笑的模样时,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才翻滚上来,不可抑制。
如今回望,他还是不想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是怀着恨意的伪装多些,还是旁的情愫多些。
他想,那时的她,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是个善人,同这时她待萧建元般,她以为,他们是能将她拉出泥沼的援手。
李辟目光如刻刀般,疯狂又眷恋,他想要从沈如春面上找回那种久违的神情。是甚么呢,他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时的她,十分信任他。
不似现在,剑拔弩张,全是算计,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沉缓叹了口气:“春娘,我们几时成了这样呢?”
沈如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本就为自己盘算好的计划揪着一颗心,如今李辟奇怪的反应,让她更加不安。是药效快到了吗?她睁大眼睛,期待又紧张,不敢放过李辟面上丝毫变化。
李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刹那的困惑,自嘲般笑了笑。
可是一切都发生了,世上并没有后悔路,更何况,这根本不是甚么错误。在他们相遇那刻,未来就已注定,他李辟从来都只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最有利的那条路。如同现在,他会选择将她作为诚意献给萧建元,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一种永绝后患的方式。
李辟手指往里拢,狭长的眸子忽然变得冷冽。沈如春为他眼中的变化惊得心中一跳,喉头愈发□□,她艰难地唤出一句话:“我以前是真的把你当兄长看的。”
李辟手下力气忽然松缓,他眼中罕见地出现迷茫,复杂无比。他的手掌依然捧住她的后脑勺,他盯着她,像是在看爱人,可这又是他要杀的人。
就在此时,一柄小剑从沈如春袖中滑出,她毫不犹豫地将它狠狠扎入李辟肩膀上,如同当日,李辟一剑剜在陈惊山肩窝上。
李辟眼中挣扎的情感被愤怒替代,他大力扼住沈如春的脖颈,这时一股麻意忽然在周身蔓延开来。
沈如春将他踹倒在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是那盏茶!李辟双目怒视着沈如春,不可置信又狂怒不已。
沈如春蹲下身,拿着小剑的手颤抖不已。伤人的恐惧感和复仇的爽快感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陌生又颤栗。可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她这双手,本该是用来救人的。
锋利的剑尖对准李辟的喉咙,只要一剑刺下,一切都结束了。沈如春泪流不止,却是咬着牙向下刺去。
李辟忽然伸手握住了剑身,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翻滚间,旁边小高架被带倒,上头的花盆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沈如春握住剑柄,李辟手指渗出的血像几条小河,顺着胳膊蔓延。血滴落下来,在沈如春沈上晕出几朵花。
沈如春没想到这混蛋用了药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楼下的人已听得动静,来不及了。沈如春咬住唇,剑尖侧身切入了李辟指缝间,她手腕往下压,锋利的剑刃将李辟的小指利索切下。
手上传来的痛苦让李辟骤然紧眉,沈如春用力将他推开,褪下衣裙,从房中小案几下头拿出套寻常的青袍,带上准备好的兽面,从房中另一侧小窗翻身跃下,借着延伸出来的平台,跳到地上,从隆煌庙后门出来,混入胡戏群中,往城门处走。
李辟看着那扇打开的窗,忽然癫狂地大笑。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算计,今日一切,都在她的盘算中,她带广平来隆煌庙,恰好被齐王和他撞见,四人在厢房里的小叙,她借故离开……一环扣一环,都是为着顺利出逃,还有,杀他。
齐王从外头进来,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辟。他赶忙上前教人扶起,看着李辟手掌上的残缺,下意识皱眉,刚要开口唤医师,便听见李辟一声阴鸷又怒不可遏地呵斥:“若捉住人,就地斩杀!”